181尘埃_云卷云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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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1尘埃

  好好休息这四个字可有很多的意思,但接下去的几天,郭舒则彻底领教了什么叫好好休息。

  更大更好的房间,更多的人伺候,个个笑脸盈盈,闻言细语。云氏还进来看过她一次,见她正在和一个宫里的老尚宫学规矩礼仪,还鼓励了一番,并且留下了郭舒的贴身侍女--椒兰。

  椒兰的性格是郭舒当初四个贴身丫鬟里最沉稳最细致的一个,也是最果断的那个。现在郭舒身边的丫鬟死的死,走的走,还有一个因为姐妹的死而且彻底受了打击已经在另谋出路--就剩这么一棵独苗了。也许是其他人觉得这个肥差战损率实在太高,钱氏本来还想再给几个人,结果没一个人愿意来,郭舒又不喜人伺候,干脆就留一个人贴身伺候。

  椒兰倒也很满意,毕竟在主子面前没有其他人得用了。反正自家主子八字那么硬,寻常人消受不起,只要自己好好伺候,将来前途自然是一片光明,她更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伺候。

  三天时间悠然而过,宫殿里的宫女宫侍没有任何变化,但是,连椒兰都看出了不对劲。

  “小姐,我怎么感觉......”椒兰终于忍不住,试探性地问道,“没事么?要不要去问问大少夫人?”

  郭舒放下手中一本不知何年的陈旧兵书,“我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出宫,不过你放心,就算我没机会出去了,也会保你无恙的。”

  椒兰浑身一抖,声音都有些发颤,“小姐,你~你是说......”椒兰一下子慌了,又拼命让自己沉静下来,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小姐,要死,也得是椒兰死在小姐前面,没有小姐有事,我却无事的道理,小姐~”

  郭舒揉了揉眉间,“好了,我吓你的你还当真,你家小姐我福大命大,不会有事的。”郭舒抛了个媚眼,想要缓和一下气氛,但是椒兰心事重重,根本没那个心思,郭舒见自己的玩笑根本没人附和,也觉得几分无聊,干脆不说话。

  一个主司模样的公公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个人,手里端着两个盘子,其中一个盘里隐隐露出白布的一角。

  刚刚被郭舒吓过的椒兰一下子脸色煞白。这个画面,老熟悉了啊。电视剧里啊,那种可悲的配角,被赐死的时候啊,就是这种感觉啊,传说中的三尺白绫啊。

  萧恒彦带着一队人,慢慢靠近金陵的城墙,即使他现在归心似箭,他也尽量压抑着。他被派去赈灾,明明是个为自己积累名望的绝好差事。因为上面打了招呼,事情办起来也是异常的顺利。原本中元节之前就能回来,结果没想到临走之前连下了四天的大雨,原本就不牢靠的河提又因为大雨多有损伤,他便多留了几天加固河提。还好百姓提前被迁走了,到也没费什么功夫。但就在返程的时候,就在二十里外的驿馆准备休息好好休整一下明日进城的时候,突然有天使来到,说是要给各位接风洗尘,举办宴会。

  这是很不正常的事,就算是接风洗尘,论功行赏,也得等回了城,萧恒彦彻底交付差事之后,但是不仅是奏折没递上去,而且颁完旨意之后,天使根本就没走。颁旨之人不走,其他人也就同样不敢走。萧恒彦问起来,便是一句口谕,命在此等候硬生生地给堵了回去。驿馆本就小,那么多人挤着,难免有各种流言传出,最多的就是他们做错了事,所以陛下要处置他们。可惜他们想破脑子,也没想到到底出了什么事。

  萧恒彦跟郭采商量了好几天也没商量出个结果,直到接到消息,萧恒彦更是换上了王服,腰间挂着郭舒派人送过来的香囊,骑着马往前走。队伍中的郭采同样骑着高头大马,只是不知在想什么。

  临近城门,门口站了好几个礼部的官员,其中一个更是包括了礼部的左侍郎。手里捧着一卷圣旨。见到圣旨,所有人皆下马步行,萧恒彦走在最前面,他的心里,已经隐隐约约猜到了。

  “皇帝诏曰,兹有皇六子萧恒彦,敏慧勇毅,耽珫诚汋......承天之命,册为皇太子,钦此。”

  萧恒彦眼睛一跳,尽量让自己显得平静,“儿臣领旨,谢父皇隆恩。”

  “太子殿下千岁千千岁。”所有在场的人皆跪了下来,尤其是跟着萧恒彦去钱塘的那批官员,更是面露喜色,这意味着,他们都在新的储君面前露了脸,将来的前途将会是一片光明。

  “微臣今日不便恭贺太子殿下,改日定登门道贺,还请太子殿下随臣前去沐浴更衣,然后进宫谢恩,各位大臣们都在殿上等着呢。”左侍郎笑盈盈的。宣旨的机会可不是人人都有的,越早露脸,越是有好处,为了这个机会,他可费了不少劲儿。

  “多谢,请王侍郎带路。”萧恒彦从巨大的惊喜中彻底镇静下来,他毕竟受过正统的皇家礼仪教育,在镇静下来之后,心思便转了起来。

  平时用来大朝会的大殿,站着几乎所有在京的四品以上官员,包括还未来得及交职的跟着去钱塘的,他们用了最快的速度赶在萧恒彦之前换好了官服站在那里,一个个的春风得意。

  萧恒彦穿着属于太子的服饰,一步步谢恩,父子两互相关怀,舐犊情深,说到后来萧恒彦去赈灾像是受了莫大的苦楚,重臣们求着越帝保重身体,父子情深,君臣和睦。简直是一出好戏,早早站在屏风后面的郭舒恶狠狠地想着。

  一身白金色的正经郡主宫袍极为合贴,头上难得戴上了各式各样的珠宝,显得雍容华贵。当然,必须要忽略嘴里发着极度压抑的声音的椒兰和身后站着的面无表情的死人公公。

  郭舒看着时间一点点过去,繁杂的礼仪看得郭舒哈欠连连。就在郭舒打完第二十个哈欠之后,一切终于结束了。

  当然,打哈欠是一件很失礼的时候,但郭舒走不了。死人公公一看郭舒想走就会带人堵住郭舒的去路,郭舒又不能在这种时候发脾气,只好忍着看完全程。

  看完全程,萧恒彦就要进后宫去给皇后请安,但不能给贤妃请安。越朝祖制,册封太子后,太子必须要去给皇后请安,除非是没有皇后才能去给自己的母妃请安。给皇后请完安之后就得出宫等待册封大典之后才能给自己的母妃请安。

  今天的朝会只有这么一件大事,散朝之后,越帝绕过屏风,看了郭舒一眼,晃动着冠冕轻飘飘地走过去,只有两个轻飘飘的字飘进郭舒的耳朵里:“过来。”

  就在偏殿里,现任的刑部尚书范岚之,手里揣着一叠厚厚的卷宗。郭舒眼皮一跳,更觉得身上这一身更像宝衣了。

  “你先说吧。”越帝已经换了一身常服,手半撑着,眼睛一眯,手一搭,气势扑面而来。

  “根据睿王身边的小厮交代,睿王三年前剿灭黑巫族之时故意放走了一批人,并且秘密豢养起来,并且派遣他们为自己办事......”

  越帝依然眯着眼睛,“具体什么事,哪些人?”

  范岚之楞了一下,斟酌着说道:“比如给废太子,太子殿下,还有......陛下下毒,从废太子,废楚王的旧人供词中可以佐证,并且还从其中几人身上搜出了没来得及转移的白银共计三千两,随后根据长春宫的小词的证词证实睿王暗中勾结,借贤妃娘娘的手送出狐尾绒勾动废太子身上下的毒从而使废太子痴傻疯癫,睿王府的师爷为了防止长春宫事后翻脸不认人,故而留下了来往的信件,经查确为贤妃娘娘亲笔所写。

  臣随后提审长春宫上下,除了娘娘身边的大宫女秋凤抵死不认之外,大太监吴海对此供认不讳,还主动交代了贤妃娘娘收买宫人在每次楚国夫人进宫时在她的茶水里做手脚,导致楚国夫人郁结而亡的事实,还有十年前意图谋害安贞郡主的事情,桩桩件件证据证人齐全,还请陛下过目。”

  对了,楚国夫人是许氏过世之后追封的。

  郭舒站在一旁看得清楚,范岚之的手都在抖。前一刻还在拜见新储君,转头就在后面弹劾新储君的母妃,旁边还站着新储君未来的正妃兼被害人之一,这种事情,往上数个几百年都不见得能有这样的荣幸。

  “那个逆子哪里来的这些肮臜东西。”越帝压着喉咙憋出这几个字。

  “大部分都是黑巫族剩下来的东西,还有一部分是从外面的药铺买的,配以特殊的方法,据他们交代,这些东西的解药已经在被剿灭的时候就遗失了,他们也没有解药,但他们也不知道为何......太子殿下身上的毒被解了。”

  老天爷呀,他范岚之也没做什么亏心事啊,怎么就摊上这些事。本来是审问逆党,是个立功的好机会,办好了位列人臣之极也并非难事,结果越挖越深,事情越来越大,现在他只能向上天保佑他的家人能逃过一劫,切莫再被牵扯进去。

  郭舒叹了一口气,被压了几个月的事情,终于在此时大白于天下。郭舒的确是受害人,但同时郭舒也是黑巫族人背后最大的支持者。逃出来的那一小撮人是在千宝阁的掩护下才能重新和睿王搭上线,黑巫族所有的东西也几乎都是千宝阁友情提供。这么隐秘的事情,按道理来说谁也不知道,楚王会被吓得走上绝路也完全是因为千宝阁的友情提醒。简而言之就是郭舒在背后递刀子,又成为了受害人。但至于那一小撮人究竟是不是真的黑巫族人,谁会去在意呢?

  “来人,”越帝顺水推舟般像是下定了决心,在一旁的禁军统领陈龙走上前来,“下旨,禁军协同刑部会审,废睿王为庶人,女眷充入教坊司,男丁宗籍除名,流放岭南,所有参与之人,一律查明之后诛其三族,不得姑息,至于那个逆子,朕......永远不想再见到他。”

  “是。”

  范岚之和陈龙领旨退下,范岚之走之前还向郭舒拱了拱手算是问好,郭舒也点点头算是回应,范岚之这才算缓解了一点压力。

  越帝绝口不提长春宫之事,只是处置睿王。要么就是越帝要给新储君一个面子压下不提,既往不咎,要不就是暗地里处置以全皇家颜面。但若是要闭口不提,恐怕关于长春宫的种种都不会出现在卷宗之上,但是若是要处置,现在也绝非是一个好时机。

  “孩子,你过来。”越帝睁开了眼睛,眼里一片浑浊。

  郭舒硬着头皮上前,越帝伸出自己的手,带着一种几乎慈祥的奇异的声音说道:“你给朕诊诊脉,实话实说便是,这里没有外人,只是莫要像太医一般敷衍便是。”

  “臣女遵旨。”

  手一搭上脉,郭舒心中惆怅意味更重。心中几番斟酌间,越帝又说起话来,像是许久没找到一个可倾诉之人。

  “朕知道恒彦那孩子身上的毒是你解的,朕还得多谢你,可惜朕这一生立身太正,竟未能察觉,才导致今日这般祸事。可惜,几十年的底子,朝堂清明,百姓安居,朕不能让留一个心肠歹毒,满腹算计的人毁了这大好的江山。想当年朕在你师父面前立下誓言,愿用这一生还一个清明太平的天下。为了这个誓言,朕未曾有半分懈怠,这才有今日安定繁荣,兵强马壮之景象......”

  “这是陛下,是大越子民的福分。”郭舒浑身冒着冷汗硬着头皮打断他。

  娘的,她是个女的啊,虽然她出自庭华山,但她也是个女的啊。你一个皇帝的功绩抱负自有下一任皇帝,有史官,有后人给你评价啊,关我什么事啊,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啊,你是想一股脑说完然后让我陪你进皇陵吗!

  “可惜朕看不见天下人都安居乐业的那天了,你要是看见了,记得来告知朕。那天你浑身是血出现在大殿之上,却还是能清晰地为自己辩驳,清明通透,那个时候我就在想,你能不能当我的儿媳妇?”

  我哪里辩驳了啊,你哪只眼睛看见我辩驳了啊,我就说了一句“不是我”然后就晕过去了啊,你哪只眼睛看见的清明通透啊。我才刚回来你就想把我嫁出去,哦不,是把我娶到你家去......诶,好像有哪里逻辑不太对?

  “恒彦这孩子什么都好,肖我,可我也希望你能多提点他,多看着他,皇后不仅仅是皇帝的妻子,更是一朝国母,你可能明白?”

  “......”

  “臣女明白。”

  越帝听了这话像是放下心来,柳忠从暗处走出来,手中端着一个盘子,里面放着一块怪模怪样的令牌,和一份明黄的圣旨。

  “朕把它交给你,希望你不要辜负朕。”越帝的眼眸里越来越灰败。

  “这是什么?”

  越帝却始终没有理会郭舒,哪怕他把自己的姿态放得再低,刻进上位者骨子里的东西却始终未曾变过,“朕还有多久的时间?”

  郭舒低下头去,低低地说道:“短则三月,多则半年。”毒已入骨,就算是再拖延也至多能拖个半年。有一个毒已经将近十年,绝非一朝一夕之功,越帝的身体里两毒并存,互相协同促进,进展极快,半年已经是极限了。

  越帝像是一早就知道这个结局,“朕知道了,你退下吧。”说完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很久之后,郭舒才想起来,那似乎是她最后一次和越帝的单独谈话。他终究,还是用了自己最大的善意包容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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