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旧事(1)_忠义侯天生反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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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旧事(1)

  其实陈恨不是头一遭进掖幽庭。

  一年之前他才从那里边出来。

  当年李砚远封岭南,老皇帝病重时,下旨召他回都。若是途中顺利,李砚原本可以在那时就争一争皇位的。

  只可惜途中并不顺利,那时的朝政全在李砚的三皇兄李檀的掌握之中。李砚回到长安时,正赶上他的登基大典。

  李檀为了牵制李砚,便没让他再回岭南,只让他在长安住着,说是联络兄弟感情,也常召他入宫。

  李檀召李砚进宫,是为练剑。不过李砚每每与他练剑,身上都要挂彩。李檀知道他自小修习剑术,偏要在他最厉害的事情上压他一头。

  早早的就壮士断腕、与陈恨断得一干二净的陈府,那时在皇帝面前正得宠。陈恨从前的兄长、陈府的嫡长公子陈温犹是。

  有一回宫中设宴,陈恨放心不下,便陪着李砚去,正巧李檀那边,是陈温伴驾。

  李檀低声唤道:“阿温。”

  从前在江南时,家里人照江南人的口癖唤陈温阿温。李檀偶然知道了,也常这么喊他。

  陈温垂首应道:“臣在。”

  李檀看向陈恨:“你看那人是不是从前被你们府上逐出去的?”

  “是。”

  其实李檀不会不认得陈恨,他只是有意要问这么一句罢了。李檀又道:“他负了你们府上,那朕今日就帮你讨回来。”

  也就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陈恨于万千思量之间跪地谢罪,最后换上了掖幽庭的蓝色粗布衣裳,又卸下冠子,以发带挽起头发。

  陈恨被安排在武场扫地。

  他每日抱着扫帚宽慰自己,罢了罢了,李砚没事儿就行,等李砚当上皇帝,他自然也就从掖幽庭出来了。

  在掖幽庭里待着,外边的什么事儿都不知道,陈恨要帮李砚谋划,也无从下手。浑浑噩噩地过了两个月,一直到西北匈奴递了文书来。

  早些年,李砚的皇长兄出事时,他的亲皇姊昭阳长公主去西北和亲。这时长公主的夫君死了,匈奴人要把长公主再嫁给下一位新的首领,因此递了文书来。

  要想把长公主迎回长安,这是个难得的机会。

  但要把长公主接回来,就要皇帝出面,回绝匈奴人的文书。可皇姊不是李檀的亲皇姊,李檀不会在乎。

  接到消息的那天下午,陈恨抱着扫帚,在武场里温温吞吞地想了很久。突然发生这种事情,他很想见李砚一面。

  天遂人愿,这日下午,他果然与李砚见了一面。

  李砚再一次被宣进宫中,陪皇帝在武场练剑。

  中途休息时,陈恨躲在武场外边的围墙拐角处,再使了些银钱,找了个小太监去把李砚给喊出来。

  李砚警觉,一路上还是拿着长剑过来的。

  陈恨从拐角那边探出脑袋来,朝他挥了挥手:“王爷,是我。”

  李砚将长剑反手一收,神色也缓和不少,举目见四下无人,便快步朝他走去:“你怎么样?”

  他这话咬字太轻,陈恨大抵是没听见,只说了四个字:“暂避锋芒。”

  李砚点头:“我知道。”

  “方才臣看王爷与皇帝练剑,还是有些年轻气盛。”

  “今日你在。”

  陈恨不语,李砚忙又道:“你放心,以后不会了。”

  “嗯。”此处不宜久留,陈恨只应了一声,低头挥着扫帚,做出扫地的模样,转身便要走。

  李砚往边上跨了一步,正挡在他的去路前,将他堵在墙边,将最开始的话再问了一遍:“你怎么样?”

  跟小孩子似的。陈恨隔着衣袖拍了拍他的手:“臣很好,劳爷挂心。”

  说完这话,陈恨便换了个方向走了,李砚伸出去的手什么也没碰到,连他的一片衣袖也没碰到。

  ——臣很好。

  陈恨才说完这句话,没一会儿,他与李砚就出了事。事后陈恨想起这句话,觉得自己那天简直是被乌鸦精上身了。

  暂避锋芒。李砚避开不及,被李檀刺了两剑,一剑当肩,一剑在胳膊上。

  “八弟,他们说你剑术精进,依朕看来,不过尔尔。”

  长剑落地,他捂着肩上伤口,鲜血濡湿了手掌,做出痛极叩首的模样,很艰难地咬着牙道:“自是比不过皇兄。”

  那时高公公作为老皇帝身边的旧人,被李檀留在了养居殿,在他也有些许面子在。若不是他适时劝了李檀一句,恐怕李檀还不依不饶的。

  太医院的章老太医出诊,帮李砚包扎伤口。李檀再嗤了一声便离去了。

  尚在宫中,章老太医不好多嘴,只是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处理了李砚的伤口,天色渐晚,章老太医与他道过别后,便要回太医院值夜。

  章老太医走小径回去,才走出没两步,径边草丛里就滚出一个人来——陈恨。

  他四处望了望,周围没别人,抬眼见对面就是掖幽庭,心下了然。陈恨应该是从窗子翻出来的,结果摔进了草丛里。

  “诶,诶?”章老太医蹲下身,拍了拍他的脸。陈恨的脸烫得不大对劲,呼出来的气息都是烫的。

  章老太医抓起他的手腕,把了一会儿的脉,心道不妙,只把人再往草丛里一推,自己一把老骨头,几十年都未跑动,跑着去追方才离开的李砚。

  总算是在宫门前追上了李砚,章老太医道:“老夫老眼昏花,方才给王爷用错了药,求王爷与老夫回一趟太医院,换个药。”

  “不必了,我……”

  “要的,要的。”章老太医一把抓住他的手,凑近了低声说了陈恨的名字。

  只道是陈恨又有事情找他,李砚随章老太医去了,才知道是陈恨出了事。

  他把陈恨从草丛里抱出来,伸手抹去他脸上的泥土落叶时,也察觉陈恨不大对劲。

  李砚一怔,他这症状,倒像是自己从前在岭南经历过的:“章太医?”

  章老太医道:“走吧,先去老夫那儿,老夫给他扎两针。”

  “多谢……”

  方才帮陈恨擦去面上污泥的手,还搭在陈恨的面上,昏昏沉沉的陈恨一张口,顺势就舔了舔他的手指。

  指尖一片温热濡湿。李砚的话未完,就像是被陈恨张口吞了。

  所幸天色不明,章老太医什么也没看见。李砚暗松了口气,很小心地把陈恨背到背上。

  “老夫常走小径,这儿没什么人。”

  “……是。”

  不是李砚不想说话,实在是他静不下心来说话——背上的陈恨总蹭他的脖子,他呼出来的气又是燥的,打在李砚的颈上,惹得他颈上血脉突突直跳。

  陈恨又在他耳边喃喃地说话,也不知道说的什么,呜呜咽咽的,叫人听不明白。可是这种时候,听的又哪里是话里的意思?只听个声儿就够足够了得了。

  李砚可算是知道,自己在岭南把陈恨压在墙上、还咬着陈恨的耳垂是有多磨人了。难怪那时候陈恨慌张,现在他心里也发慌。

  章老太医问道:“他说什么?”

  “他说——”

  陈恨呢喃道:“是王爷吗?”

  李砚忙应道:“是,离亭。是我。”

  陈恨长长地呼了口气,动了动脑袋,将脸靠在他的脖子上,呓语道:“王爷疼我。”

  李砚脚步一顿,他明知这句话是陈恨一时发昏,抓着了救命的稻草,胡乱说的。他却偏头,蹭了蹭陈恨的额头,轻声应道:“好。”

  一路避着人,将陈恨带回了太医院章老太医值夜所住的房间,章老太医先给他扎了两针,又忽然对李砚道:“王爷的手还伤着。”

  李砚摇头,只盯着床上的陈恨看:“我无妨。”

  “不是。”章老太医失笑摇头,“陈离亭昏着,他没法自己弄。”

  “我……用左手。”

  “好。”章老太医收了银针,临走时还放下了床上帷帐。

  那帷帐被风掀起来又落下,如云霞一般。

  李砚把他圈在怀里。陈恨这会子倒是安分下来了,什么混账话也不说了,什么混账事也不做了,安安分分地由李砚摆弄,只是稍喘着气。

  ——王爷疼我。

  这句话冷不丁又钻进李砚耳中,小蛇一般。他是不是也有那么一点儿心悦他?可陈恨先问了他是谁,若是旁的人,是不是就不是王爷了?

  不能再想这件事了。

  他为防自己动歪心思,只好想一些正经事情来转移注意力。又想起自己才问过陈恨在掖幽庭过得好不好,陈恨也才说过劳他费心,结果就出事了。

  其实不用想也知道,他在宫中怎么能过得好?

  心疼。

  一只手伤着,另一只手不好碰他的脸,李砚便用脸贴了贴他的额头,不是这么烫了。

  李砚伸手去拿床头木架上挂着的白巾,才转头,忽闻陈恨道:“王爷,不是让你别这么用功写字练剑了吗?”

  李砚一惊,身子往后靠了靠,不敢再让陈恨靠在自己怀里,生怕他察觉出什么。再退下去,就直接下了床,他拿起木架上的白巾子擦手,勉强定了定心神,道:“怎么?”

  “王爷手上的茧子又厚啦。”

  陈恨是方才醒的,一醒来发现自己被李砚圈在怀里,场面有些尴尬,便想要说些玩笑话来缓缓。

  但是这个玩笑话明显不是很成功。

  李砚见陈恨朝他笑了笑,心道要是本王告诉你,你之前说了什么,本王看你还笑得出来。

  想是这么想的,他却只道:“你好了?”

  不愿意叫李砚忧心,陈恨重重地点了点头:“好了好了。”

  “你洗洗吧。”李砚低头,用未受伤的左手把清水端到他面前,又给他递了一块干净的巾子。

  李砚不再多说话,陈恨也不曾多想,只以为他是害臊,便道:“从前在岭南,我帮王爷弄了一回,这下子算是扯平了。”

  可是李砚根本不想扯平。

  于是他转了话头:“你在掖幽庭怎么了?”

  “掖幽庭私底下男风挺盛,臣一时不防,就中招了。”

  他不想教李砚担心,把事情说得很简单。

  事情其实是这样的,掖幽庭中人都是奴籍男子,一朝落难的世家公子,穿一身宫中最卑贱的蓝衫,要对食也找不到旁人。长久以来,上头人疏于管教,里边人也越来越放肆。

  庭中两人同住,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安排,与陈恨同住的那人是掖幽庭的“名花儿”。

  一开始时,他也不敢招惹陈恨,只是时常带人回来,响动不绝,陈恨便到外边去避开他。

  后来见陈恨恐怕是出不了掖幽庭了,那人便时时试探他,但都被陈恨堵回去了。

  一直到今日他回去时,才开门,一阵香风扑面而来。他再回身,连门也被锁上了。

  所幸名花儿一推就倒——倒地,陈恨挣扎着就翻窗子跑出去了。

  陈恨笑道:“王爷,现在看来,你还挺厉害的哈,那时候还挺能忍的。”

  “你……”

  李砚还要再问,陈恨这时才看见李砚的右胳膊与右肩上还带着伤:“王爷怎么了?”

  “无妨。”

  陈恨下床,掀开他的衣袖看他的伤口:“下回皇帝再让王爷进宫,王爷称病不来便是。他可能有点心理扭曲。”

  “你在宫里。”李砚垂眸,似是看自己的伤口,也似是看他。

  他却会错了意,只道:“我在宫里,我在宫里也不能时时照应着王爷……”

  “我想见你。”

  “……流了这么多血,要怎么补回来?”

  他二人几乎是同时开口的,陈恨没听见那句话,而李砚最终也没能把那句话再说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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