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节 长安错_宁为玉碎:穿越时空爱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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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节 长安错

  他走的那天,长安下了一夜的雪!

  可没人知道,白雪霜一身红衣,沐着风雪在城楼上站了一整夜。

  翌日清晨,新年的第一缕阳光照耀在她身上时,宛如冰雕的她终于动了动,望着昨日灵柩远去的长路,轻声道,

  「徐清,我一定为你报仇!」

  白府内,白夫人和白大人焦急的走来走去,女儿一夜未归,又恰逢雪天,白夫人心急如焚,对着白大人一顿抱怨,

  「都是你,是你利欲熏心,为了你自己的仕途,非要拆散霜儿和徐公子,逼霜儿嫁给太子殿下,现在,徐公子罹难,你让霜儿怎么想的开?霜儿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

  说着,白夫人失声痛哭起来!

  白大人本就心焦怎么向太子殿下交代,被白夫人的指责和哭声扰的更加心烦,忍不住出声回怼,

  「我逼的?当初是谁听说霜儿能当太子妃恨不得放鞭炮庆祝?又是谁为了让霜儿妥协不惜以死相逼?你既然那么看好徐清,当初为什么非要退了徐清的聘礼?」

  白夫人语塞,

  「我,我,我那不是……哎哟,我不管,要是我的霜儿有什么不测,我就不活了!」

  正吵吵着,张管家急匆匆的跑来,大声叫着,

  「老爷,夫人,小姐回来了,小姐回来了!」

  白大人脸色一凛,训斥道,

  「什么小姐,是太子妃!」

  张管家连忙改口,

  「是是是,太子妃,太子妃回来了!」

  回话间,白雪霜从门口木木的走进来,白夫人扑上去抱住她,哭着说,

  「儿啊,我的儿啊,你跑哪儿去了,娘担心死了,你要是有个好歹,你让娘怎么活啊!」

  白雪霜没有情绪的回道,

  「娘,我累了,先回去休息了!」

  说着挣开了白夫人向前走去。

  白大人大怒,

  「站住!你身为太子妃,天家媳妇,居然彻夜未归,若传扬出去,我白家的脸还要不要了?你说,你昨晚去哪儿了?」

  白雪霜恍若未闻,仍木然的向前走。

  白大人火冒三丈,走到她前面,

  「啪!」

  一巴掌扇到她脸上。

  「你干什么?」

  白夫人大吼着把他推开,捧着白雪霜的脸看了又看,

  「霜儿,你怎么样?疼不疼?」

  白大人看着白雪霜脸上的五指印,又看了看自己的右手,忍不住颤抖,自己怎么就,怎么就动手了呢?

  白大人想要说些什么弥补,白雪霜只留下两个字,「无事。」就回了自己的屋子!

  玉草看见自己的小姐回来,摸着她冰凉的身子,看着她脸上的印子,噙着眼泪给她换衣服。

  看着躺在床上苍白憔悴的小姐,玉草心疼的捂着嘴呜咽流泪。

  白雪霜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长到好似将她这短暂的一生重新过了一遍!

  8岁那年,白雪霜跟着母亲去慈安寺上香。难得出府一趟,她忍不住四处瞅瞅看看,可是母亲管的严,即便独自去找大师解挂,也要叮嘱丫鬟婆子牢牢的盯住她。

  奈何白雪霜自小古灵精怪,只要母亲没在身边,那些丫鬟婆子根本看不住她。

  只不过使了些小聪明,白雪霜就摆脱了那些小尾巴,一溜烟跑到了寺庙后院。

  慈安寺后院有一棵上百年的红梅树,恰逢红梅盛开的时节,昨夜的雪落在枝头,红白相映,显得梅花愈发红艳好看!

  白雪霜站在树下,抬头看见那满天满眼的红,如痴如醉。

  「娘亲最爱红梅花了,这梅花这样好看,我要给娘折一枝回去。」

  说干就干,她将披风一扯,袖子一挽,抄着小胳膊小腿就往树上爬。

  白雪霜不愧是属猴的,三两下就爬上枝头,左挑右选好一阵,终于选中一枝将开未开,花朵锦簇的梅花。

  她小心翼翼将梅枝折下,转过身正准备下去,突然听到一声咔嚓!

  冬季干燥,树枝易脆易折,而她运气很好的遇到了这样一枝树枝,白雪霜坐在枝头动也不敢动,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枝丫一点点的裂开。

  终于,枝丫再也承受不住她的重量而彻底断裂。

  白雪霜害怕的闭上了眼睛,等待着撞地的剧痛。

  不远处,一名青衣少年恰好将这一幕看在眼里,飞奔过来想要接住女孩儿。

  但是距离实在太远,情急之下,少年直接往地上一趴,任女孩儿撞到自己身上。

  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白雪霜忍不住疑惑道,

  「咦?怎么不疼呢?」

  「你当然不疼了,你压在我身上了啊!」

  从身下传来一个吃力的声音。

  白雪霜急忙往身下一看,只见一个俊秀的少年被自己压在身下,疼的龇牙咧嘴。原来刚刚掉下来的时候,是这少年做了她的肉盾。

  她赶忙爬起来,再伸手将那少年给拉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不小心砸到你了!」

  少年拍了拍身上的土,摆摆手,

  「没事没事,你个小丫头片子能有多重,这英雄救美的机会可是可遇不可求的。」

  白雪霜见他还能贫嘴,笑了笑,特意端端正正的向他福身行礼,

  「多谢英雄救命之恩,小女子感激不尽!」

  少年看这小丫头故作正经的样子,也忍不住笑了。

  「小丫头,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你家人呢?」

  白雪霜正要回答,忽然听到一声呼唤,回头一看,正是母亲带着仆从在四处找她。

  她赶紧捡起地上的披风,扯着少年躲到石头后面。

  少年问道,

  「那是你娘?」

  白雪霜点点头。

  「那你躲什么啊?」

  「哎呀,我是偷跑出来玩儿的,而且,而且我裙子破了,我娘看到了准要骂我!」

  少年往女孩儿裙子看去,果然被刮了一道长长的口子。正要再说话,却被女孩儿用手捂住了嘴,

  「嘘,我娘过来了!」

  眼看着白夫人越走越近,白雪霜越来越紧张,连呼吸也越来越急促,喷在少年的耳朵上,少年感觉痒痒的。

  突然,一阵悠扬的笛声传来,二人寻声看去,只见刚刚还空无一人的红梅树下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一名黑衣少年,手执一支坠着白玉昙花吊坠的玉笛吹奏。

  白夫人走近,见这黑衣少年,询问道,

  「小公子,请问可有看到一名七八岁的身着红衣的小姑娘?」

  黑衣少年停了吹奏,

  「回夫人,我一直在此,并未看到有人来过。」

  然后指着一个方向道,

  「那里有一个花圃,小女孩儿都爱去那儿玩儿,您可以去那儿找找。」

  白夫人听了,连连道谢,急急忙忙的走了。

  白雪霜拉着少年出来,好奇的看着这个黑衣少年,奇怪他为什么要帮自己。还不等她问出口,黑衣少年率先开口道,

  「阿清,你怎么在此,还要躲着那位夫人?」

  阿清回道,

  「不是我,是这丫头拉着我躲的。她爬树把衣服刮破了,怕她娘骂她。」

  黑衣少年看向白雪霜,果然见她裙子上的裂口,忍不住轻笑两声。

  白雪霜瞪了黑衣少年一眼,囧得小脸通红,

  「笑什么笑,没见过爬树把衣服刮破的啊。」

  谁知黑衣少年竟然认真的点点头,

  「嗯,是没见过。」

  「你!」

  阿清见白雪霜恼了,出声制止,

  「好了阿炎,你也别逗她了,当务之急是怎么把这小丫头送回去。」

  阿炎止住了笑,看了看白雪霜的裙子,

  「这好办,跟我走吧。」

  白雪霜站在原地不想搭理他,阿清拉着她走,

  「放心,阿炎不会笑你了,跟我们走吧!」

  阿炎领着白雪霜转到一处十分不起眼的院落前。阿炎熟稔的推开院门,一个身着灰色布衣的中年女子坐在窗前,就着日光映照着白雪的光,专注的做着手中的针线活。

  听到有人进来,也不抬头,

  「阿炎来了吧,桌上有温着的点心和热茶,都是你爱吃的。」

  阿炎上前一步,轻施一礼,

  「王姨,有件事请你帮忙。」

  王姨抬起头来,看见阿炎身后跟着两个孩子,阿清自然是见过的,见她看过来,彬彬有礼的作揖行礼,王姨点点头,转头看向旁边那个身着红衣的小姑娘。

  小姑娘脸蛋圆圆的,眼睛大大的,头发有些凌乱,发丝粘在脸上,像个裹着红绸子的白玉团子。

  阿炎看了看白玉团子,白玉团子理了理裙子,拘谨的走上前,双手放在腰前,十分标准的福身行礼。然后指着裙子的一条长长的口子糯糯的说道,

  「王姨您好,我裙子破了,可以请您帮我补一下吗?我刚刚不小心,不小心……」

  白玉团子越说越小声,雪白的脸蛋染上了一层粉晕,阿炎忍不住噗嗤一笑,白玉团子想瞪他又不好意思,小脸越发红了。

  王姨看着白玉团子,心顿时软了。

  她用眼神制止了阿炎,温柔的牵过小团子的手,笑着对她说,

  「来,给姨看看你的裙子。」

  「这样破的啊,没问题,交给姨好了,姨一定给你缝的漂漂亮亮的!」

  然后出声叫阿炎阿清出去等着。

  王姨将白雪霜的裙子脱下,怕她着凉,又找来一条厚厚的毯子给她盖上。

  白雪霜睁着大眼睛看着王姨手指灵巧,上下翻飞,针线过处,几乎不见一点破损的痕迹,忍不住赞叹,

  「姨,你的手好神奇,我娘说天衣才无缝,我看你补的衣服也可以叫天衣了。」

  王姨听了,笑出了声,伸手戳了一下白雪霜的脸蛋,

  「你还知道天衣无缝啊?嘴这么甜,是吃了蜜糖吗?」

  一炷香之后,王姨牵着白雪霜的手打开了门,门口的两人鼻子冻的通红。

  王姨不仅将白雪霜的裙子补好了,还将她的头发重新梳理了一下,两个圆圆的包子头,十分可爱。

  阿炎三人向王姨道谢后,领着白雪霜抄近道去了花圃,阿清顺道还给她折了一枝含苞待放的红梅。

  刚到花圃,阿炎就看见不远处的白夫人领着随从匆匆往这儿来,阿炎转头对白雪霜道,

  「小姑娘,你就在这儿等你娘吧,我俩就先走了,再见!」

  白雪霜乖巧的点点头,福了福身表示感谢。

  二人刚走,白夫人就到了,看到白雪霜安然无恙,这才松了口气,随即气不打一处来,

  「你瞎跑什么瞎跑,还不带下人,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白雪霜看着亲娘气呼呼的脸,又看了看手中的红梅,将红梅递到白夫人面前,

  「娘,我听说这儿的梅花好看,你不是喜欢嘛,这是我给你折的,你看好不好看?」

  白雪霜脸上挂着乖巧讨好的笑容,睁着无辜的大眼睛,巴巴的看着白夫人。

  白夫人看着眼前红艳的梅花,又看了看女儿,心一下子就软了,接过梅花,

  「下次让下人去摘就行,不许再这样乱跑了。」

  白雪霜立马乖巧的点头。

  时光飞逝,一转眼,七年倏忽而过,白大人早已升为了兵部尚书,作为高官女眷,白家母女也有了参加宫宴的资格。

  九月初,菊花盛放,宫里传来消息,邀各官家女眷来参加赏菊宴。

  白雪霜还有几个月就及笄了,是以白夫人对此次的宫宴十分重视。

  仿佛是各家夫人心照不宣的传统,每到自家姑娘要及笄时,当家夫人就会带着自己的女儿积极参加宫宴这种高规格的宴会,家中有适龄小子的夫人也会在这样的场合积极相看。能参加这样宴会的人家,自然家世不俗,若是有中意的,两家夫人就商量着口头定下婚约,待到孩子及笄后,再来下聘正式定亲。

  当然,若是自家姑娘能入皇后娘娘的眼,能成为天家媳妇,更是天大的殊荣。

  白雪霜看着白夫人忙前忙后为她准备新衣头面,心中并无波澜。她想起了两年前回江南姥姥家的一个场景,一个农户牵着几头驴子在街边售卖,那驴子戴着红花,披着红布,皮毛刷的油光水滑,等待着买家的挑选。

  是以,当白夫人给她挑选了一套红色的衣裙,一套红色的宫花时,白雪霜反射性的跳了起来,越看越觉得自己像那待售的毛驴。

  在白雪霜的坚决反对下,白夫人不情愿的换了一套青色绣莲花的衣裙,又配了一套清新雅致的玉色头面。好好拾掇一番,这才慢吞吞的出门。

  经过宫门口的拥堵,在宫人的带领下,白雪霜母女终于进到了宴会场所。

  本次赏菊宴设在御花园的一处偏园,虽是偏园,却挂着陛下亲笔书写的茂菊园牌匾。园里到处都是各色各品的菊花,除了几个大花坛里栽种了的各色名菊之外,廊下路旁也摆放着的各种盆栽的菊花。最妙的是,在园子假山的缝隙处,花匠也密密的摆放了好些菊花,远远望去,仿佛是菊花从嶙峋的假山中生长出来的。

  白雪霜同母亲一起入了园。

  宴会还是一如既往的无聊,各家夫人向皇后和各宫娘娘见礼,皇后娘娘说几句话,便借故退到殿内,留下各家夫人在园子里交际。待到酉时初,再由宫人引领各位夫人前往正厅参加正式的晚宴。

  白夫人领着白雪霜不停地辗转于各家夫人之间,身为高官夫人,自然是长袖善舞,能言会道。

  白雪霜不似寻常女孩儿一样长着一张瓜子脸或鹅蛋脸,她长着一张圆圆的娃娃脸,再加上肤色白里透红,两颊有点婴儿肥,一双大眼睛俏皮灵动,就像年画娃娃似的,看着十分讨喜。

  那些夫人看多了那些清瘦羸弱的娇小姐,突然看到白雪霜这么一个白白的糯米团子,又看她教养极好的向各位夫人见礼,都喜欢的不得了,纷纷围在白夫人身边搭话。

  白雪霜被一群衣着华丽的夫人围着,还时不时被拉拉手,再被摸摸头,她笑意盈盈的回答各个夫人的问题,心里却十分不耐,

  「你们当在摸小狗呢?」

  她极力忍受着各种爪子,只能默默安慰自己,

  「还好,还好,没有来捏脸的。」

  殿内,皇后娘娘坐在主位上,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看着极力忍耐的白雪霜,犹如一个鼓着气的圆团子,却还不忘礼仪周到的挂着笑脸行礼问好,样子可爱极了。忍不住对身边的人夸赞了白雪霜两句。

  好不容易熬到晚宴,白雪霜紧紧跟着白夫人,乖乖落座在旁边,眼观鼻鼻观心,坚决不和那些夫人们传递眼神。

  然而,她不找事儿,事儿却找上了她。

  下午时分,白雪霜被各家夫人围着关爱的场景,被皇后娘娘夸赞的事让那些自恃不凡的官家小姐十分不乐意。宫廷赐宴,凭什么一个尚书之女如此出风头。

  是以,酒过三巡,有人便提出让在座的各家小姐来表演助兴。很简单的转签抽签,看上去公平又正常。

  此提议合情合理,皇后娘娘自然是应允。

  前几位小姐都抽到了做菊花诗,画菊花图,弹琴跳舞。

  诗绝图精,琴妙舞美,好不精彩。

  终于轮到白雪霜,也不知是她的手臭还是今日不宜出门,太监高声念道,

  「作剑舞一曲。」

  语音刚落,宴会寂静无声,少倾低低的议论声起。

  熠朝重文轻武,女子以温柔娴静为宜,是以,京中闺阁女儿皆以学习温婉的惊鸿舞,优雅的古典舞为主,这传统的剑舞粗放不雅,动作偏硬朗,早就无人学习,只京中戏楼的武生戏子会跳。

  如今,让一高官之女跳这粗鲁的剑舞,实在难为人。

  皇后娘娘也觉不妥,欲出声打圆场。

  谁知,还未出声,对面一娇俏少女率先出声,

  「白小姐乃兵部尚书之女,听闻琴棋书画,歌舞曲艺皆精,想必这区区剑舞也是不在话下了。今日皇后娘娘赐宴,不知我等能否沾沾皇后娘娘的光,一观此舞?」

  这话说的刁钻,若是不从,便是骄矜自大,不将皇后娘娘放在眼里。

  白夫人担心的看着女儿,脑子里转了转,正要开口,皇后座下的一华服女子出声道,

  「赵小姐说的在理啊,好好一个赏菊宴,连跳个舞都如此不爽快,看来是皇后娘娘的面子不够大啊。」

  白夫人急急开口,

  「贵妃娘娘,小女绝无此意,小女……」

  「既如此,白小姐就随意一舞吧。」

  白夫人还未说完,皇后娘娘便开口了。

  白夫人担心的看着女儿,白雪霜对她安抚的一笑,示意不必担心。

  白雪霜并未更换甲衣,身着广袖罗裙,提着轻剑就上了台。

  众人惊讶,这剑舞一向是模仿兵士之姿,作杀敌之态,以激励士兵的士气。

  而这白雪霜一身广袖罗裙,与寻常剑舞相去甚远。

  白雪霜向乐师微微颔首,乐师手指抚上琴面。

  「铿!铿锵!」

  竟然是一曲铿锵的战曲。

  白雪霜闻声起舞,忽而剑指苍天,忽而剑花缭乱,忽而似苍鹰滑翔,忽而如游鱼入海。广袖罗裙随之上下翻飞,时而似白鹤展翅,灵动矫捷,时而似银蝶翩翩,温软柔美。

  此舞不似寻常剑舞的粗放,白衣翻转之间,利剑似有似无,让舞剑之人似从天而降的仙子,又似英姿潇洒的剑客。

  白雪霜竟然将惊鸿舞融进了这剑舞之中,看似一把利剑划破四周,实则是以舞姿带动长剑,剑随舞动,宛如舞出的朵朵剑花。

  人群寂静,只琴音与舞剑之声在殿内游荡。

  眼见趋近尾声,白夫人心下稍安。

  谁知,临近结束时,却意外突生。

  白雪霜本欲以划圈旋转结束舞蹈,在转到第三周的时候,脚下一滑,竟然直直的往前摔去。

  为了烘托赏菊宴气氛,舞台四周摆放了十六盏菊花琉璃水灯,眼看就要摔到灯上,琉璃易碎,灯油滚烫,白夫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一抹青衣闪过众人眼前,似一阵旋风,白雪霜感觉手被人一拉,整个人在半空中旋转半圈,然后跌了下去。

  只是,怎么不疼呢?

  还未等她回过神,四周嘈杂声起,议论纷纷,再往下一看,自己居然正趴在一个青衣男子身上。

  白雪霜倒吸一口凉气,脸腾的红透,急忙爬起来。

  青衣男子也站起身来,迅速抚平衣摆的折痕,捋捋凌乱的头发,然后对着皇后恭敬的行礼,

  「参见皇后娘娘。」

  皇后微微一笑,「清儿,你怎在此?还……」

  众人这才看清,原来来人是皇后娘娘的亲侄子,当今丞相之子,徐清,自小是太子伴读,同太子殿下一同长大。

  徐清略一颔首,

  「回娘娘,太子殿下前日偶得几坛菊花清酿,听闻娘娘今日办赏菊宴,想这菊花清酿正是应景,故让我送来。不想刚到此处,就见此变故,一时情急,欲出手相助,谁知学艺不精,竟害得小姐一同跌倒,实在惭愧,一会儿当自罚三杯向小姐赔罪才是。」

  三两句话,就略过了白雪霜趴在男子身上的事,只一句摔倒,就轻飘飘的带过。

  白雪霜心下感激,记在心上。

  皇后娘娘亦知晓此中缘由,故言道,

  「我儿孝敬我的菊花清酿,我还未尝,你这臭小子就惦记上自罚三杯偷酒喝了,这可不行。想赔罪自己另想他法,你们快快入座,莫误了我的赏菊宴。」

  白雪霜同徐清行一礼,就退回了座位。

  白夫人拉着白雪霜的手,这才放下心来。

  白雪霜看着对面几个面色不虞的官家小姐,心中嗤笑一声,

  这徐清家世极好,长相也极好,且为人上进聪慧,是京城不少官家小姐的梦中情人。是以,那些官家小姐是绝对不会出声让徐清和自己扯上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的。

  微微侧目,看见贵妃娘娘不甚在意的把玩手中的酒杯,也不言语。

  是了,周贵妃的儿子二皇子,颇得陛下宠爱,虽然太子早立,可周贵妃和二皇子显然谁都没有死心。这徐清摆明了是皇后的人,若是让他同兵部尚书之女结了亲,对二皇子可是大大的不利。也难怪一向尖酸爱挑刺的她也闭口不言了。

  不过,这也正中白雪霜下怀。她可不想同这些皇室贵族扯上什么关系。

  只是,刚刚跌倒时,自己实打实的压到了徐清身上,那徐清的背刚好抵在尖锐的木角处,想必不似他说的那般轻描淡写,这份情,她自然记在心里了。

  「徐清。」白雪霜默念了两遍这个名字,装作不经意间抬头看了看他,只见他神色如常,在一众贵人之间推杯换盏,游刃有余。

  「不知你伤的如何,真是个硬气的。」

  「霜儿,你说什么?」

  「啊?没,没什么,娘。我说这菊花清酿好喝呢。」

  2,太子殿下

  此后几月,因临近年末,宫中宴会颇多,白雪霜也不得不跟着参加。只是,每次都能遇见徐清。

  「白小姐有礼了,又见面了。」

  初次巧遇时,白雪霜极为守礼的福身回礼,

  「徐公子安好。上次的事,多谢徐公子仗义,不知公子身上的伤可痊愈了?。」

  徐清深看她一眼,

  「多谢白小姐挂念,宴厅木角虽然坚硬,但再硬,也硬不过红梅树下的乱石堆。」

  白雪霜惊讶的抬头,

  「红梅树?慈,慈安寺?你你你……是你?」

  徐清笑了一声,

  「在下不才,此生唯二的两次英雄救美,竟都应在姑娘一人身上,想来是缘分匪浅,你觉得呢?小团子。」

  这话说的颇轻佻,白雪霜粉白的圆脸上泛起一抹红晕,手指绞着帕子不知如何回答。

  徐清看白雪霜这样子,好像看到一只渐渐发红的白玉团子,让人忍不住想捏一捏,咬一口。

  他收起了自己轻佻的样子,对白雪霜抱拳道,

  「方才一时失言,说话孟浪,还请白小姐海涵,莫要放在心上。」

  白雪霜听他说的认真,抬头看了看他,但见他眉似山峦聚,眼如水波横,极为真诚的看着她。

  她绞着帕子的手松了松,定了定心神道,

  「公子言重了,无事。」

  「小姐,小姐!」

  白雪霜听到玉草的声音传来,转头却见玉草安静的站在自己身后,可那声小姐却一直传来,再看眼前,徐清的身影一点点模糊,消失不见。

  她忍不住伸出手,

  「不,不要,不要走,徐清,不要走!」

  白雪霜睁开眼时,玉草担忧的双眼印入眼帘。见她醒了,略略放下心来,

  「小姐,你总算醒了,太子殿下来了。」

  白雪霜问道,「太子?太子怎么来了?他在哪儿呢?」

  玉草回道,「太子殿下亲自来接你回去,现在正在正厅同老爷说话呢,夫人让我先叫醒你更衣。」

  沈知炎来的时候,白雪霜已经穿戴完毕,虚弱的靠坐在八仙桌旁。

  映入沈知炎眼里的,就是白雪霜脸色苍白,脸蛋瘦削,眼睛微闭,虚弱的靠在桌上的样子。

  哪里还有半分曾经圆润的粉白团子样。

  沈知炎心中一疼,止住一旁出声的玉草,轻手轻脚的走到白雪霜身边。

  白雪霜感觉有人靠近,睁开眼,就看到沈知炎的脸,

  「殿下?你怎么亲自来了?」

  说着就要起身来行礼。

  沈知炎止住她,

  「我来接你回家。」

  说着拢了拢白雪霜的披风,再将她打横抱起。

  白雪霜惊呼出声,

  「殿下,这怎么可以?」

  沈知炎轻声道,

  「我答应了徐清要照顾好你,就算为了徐清,也不要拒绝。」

  听到徐清的名字,白雪霜沉默了,温顺的靠在沈知炎的怀里,眼里泛起湿意。

  沈知炎抱着白雪霜,一路走到白府门口,门口停着太子规格的八驾大马车,马车里铺着厚厚的毯子,放着暖炉,四周挂着密不透风的帘子。

  沈知炎将白雪霜抱上马车躺好,细致的为她盖好毯子,又细心的将帘子放下,这才吩咐车夫动身。

  白府门口,白夫人望着远去的马车,用手绢拭了拭眼角道,

  「老爷,我是不是错了?如果当初没有拆散霜儿和徐公子,那霜儿也不会,不会……,可,可我真的不知道会这样,那可是太子妃的位置啊,能轮到霜儿头上,那是天大的荣宠。我以为霜儿只是一时被情意迷了眼,等她嫁过去就会想明白的,我不知道她用情这样深,也不知道徐公子会,会……。」

  白大人伸手轻拍了一下白夫人的肩膀,

  「夫人不必自责,你想的也没错。这都是霜儿的命,不过看样子,太子殿下对霜儿是极好的,你也不用太过忧心。」

  「老爷,珏儿到现在还没找到,要是霜儿再出什么事,我可,可怎么活啊!」

  白大人搂过白夫人的肩,

  「夫人放心,珏儿会没事的,霜儿也会没事的。」

  马车驶到东宫门口,沈知炎又亲自将裹着厚毛毯的白雪霜一路抱回了寝殿。

  白雪霜要挣扎着坐起,

  「殿下,妾身失礼了,妾身……」

  沈知炎将她按回去躺下,给她盖好被子,温声对她说,

  「你受了凉,有点发热,先躺下好好睡一觉,我已命人去叫太医了。」

  「殿下,我,我……」

  沈知炎知道她要说什么,示意她不要说话,

  「你放心,我已经对外说了,你是昨日回娘家不慎受凉的,别的什么事也没发生。」

  白雪霜听了,感激的看了看他,眨巴两下眼睛,终于忍不住闭上双眼,沉沉睡去。

  沈知炎看着安静睡去的白雪霜,因为有些发热,脸蛋微微有些泛红,似乎睡得不太安稳,长睫毛一直忽闪着。

  他想起刚接到父皇的赐婚旨意时,他愣在原地,连接旨都忘了。他知道,白雪霜一直是徐清喜欢的人,一向做事谨慎稳重的徐清,却在那次赏菊宴后,多次提到白雪霜就笑的像个傻子,还笨拙的向自己请教,应该怎样送女孩子心仪的礼物。为了能「凑巧」见她一面,不惜装病逃掉大儒的课。

  而圣旨下来的当天,正是徐清上门提亲的日子。

  但愿徐清比圣旨快吧,若是白大人先答应了婚事,将婚约先定下来,想来父皇也不会强求。

  可谁知,正在白大人要同意时,圣旨到了。

  天家媳妇和臣子媳妇,如何选择,一目了然。

  听说白夫人不但当场退了徐清的聘礼,为了让白雪霜出去接旨,不惜一哭二闹三上吊,白雪霜只得就范。

  圣旨下来后,徐清立刻进宫求皇上收回旨意,在大殿门口长跪不起,他听闻消息匆忙赶到时,远远的就看到徐清挺直了背,跪在坚硬如铁的地上,一动不动,无助的仿佛风一吹就折了,又倔强的仿佛谁也击不倒。

  他走到徐清面前,

  「徐清,此桩婚事非我本意,我也不知父皇为何会下这样的旨意,我这就去求父皇收回成命。」

  徐清抬头看向沈知炎,满目悲怆,

  「多谢殿下。」

  可是,父皇不但没有收回成命,反而责令他与白雪霜择日完婚,不可拖延。

  婚期很快就定了下来,徐清只在当日醉倒在东宫一次,嘴里不停地叫着白雪霜的名字。第二天,他就神色如常的来伴读,同往常无异,他虽然奇怪,却也不好多问。

  他大婚那天,徐清敬了他一杯酒,

  「望殿下好好待她。」

  当晚,他回到婚房,挥退所有的侍从,一步一步的向床上那个盖着盖头的姑娘走去。

  还未到跟前,就看见有水滴一滴一滴的落下,将她的衣袖打湿。

  他有些欲哭无泪,

  「我这啥也没干,就成个亲,还不是自己乐意的,怎么感觉就跟千古罪人一样。」

  他叹了口气,又向前走了几步,走到新娘子跟前。

  手一挥,就将盖头给掀飞了。

  唔,好像用力过猛了点。

  盖头下的小姑娘吓了一跳,抬起头来,大眼睛滴溜溜的看着她,脸上泪痕未干,眼睛和鼻子都红红的,在她白如霜雪的皮肤上格外显眼。

  沈知炎看着白雪霜,长着一张人畜无害的年画娃娃脸,这一脸的泪痕让谁都忍不住心软,本来他还疑惑,明明是一只小包子,到底是怎么在赏菊宴上跳的那支剑舞,还把徐清这么个千年铁树给迷成了那般。现在,看着面前的白雪霜,他好像有些明白了。

  他将一条手绢递给她,

  「擦擦眼泪吧。」

  看白雪霜还呆愣着,忍不住要亲自给她擦拭,手帕刚一碰到白雪霜的脸,她才反应过来,急忙接过手帕,

  「多,多谢殿下,我自己来。」

  待到白雪霜将眼泪擦干,沈知炎这才坐到她身边,看她整个人身体都僵硬了,叹了口气道,

  「你放心,君子不强人所难,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只要你在外人面前别露馅就行。」

  白雪霜惊讶的转过头来看着他,难以置信道,

  「殿殿下,您是说,咱咱们,做假夫妻?」

  沈知炎见她吃惊,十分认真的点点头,

  「我既知你心里有人,也知晓你同徐清的过往,又怎会强求,你放心,除非有朝一日你心甘情愿,否则我绝不碰你。」

  白雪霜激动异常,感激的对沈知炎道,

  「多,多谢殿下。」

  沈知炎又道,「只是……」

  「只是什么?」见沈知炎犹豫,白雪霜又不免再次紧张。

  沈知炎笑着回道,

  「你不必紧张,我想说的是,只是这件事你必须绝对保密,连徐清也不能说。而且咱俩这婚是父皇所赐,你需要在人前同我扮一对恩爱夫妻才是,你可能做到?」

  白雪霜这才略略放下心来,

  「殿下放心,妾身一定能做到的。」

  沈知炎笑瞅着她,

  「哪怕是在徐清面前呢?也能做到?」

  白雪霜愣了一瞬,随即坚定的说,

  「嗯,能做到。」

  沈知炎见状,也不再打趣她,

  「行了,今晚咱俩姑且在这婚床上将就一晚,明日我再命人在屋里放置一张睡塌。」

  白雪霜一听,脸又红了,虽说太子殿下说了不会做什么,但是要同一个陌生男子同床共枕,这……

  见她为难,沈知炎也不理会她,只自顾自脱了外衣,身着全套寝衣,往一侧一躺,将一只枕头放在中间,又拍了拍另一侧,

  「放心,这床大着呢,躺下睡吧。」

  白雪霜见了,脸上红晕不退,却也不再忸怩,红着脸脱了外衣卸下钗环饰物,往另一侧躺去。

  辗转反侧良久,但大婚着实累人,很快也就睡去。

  沈知炎看着她的睡颜,平静安稳,十分踏实香甜的样子,像极了一只猫咪。他忍不住笑了笑,也闭上眼睛,一夜安眠。

  此后,白雪霜果然遵守诺言,哪怕是在徐清面前,最多也只是僵一僵牵着他的手,神色仍然没有半分变化,连徐清都以为他俩真的很是恩爱,以为白雪霜过得很好很幸福,眼神暗淡神情凄楚。

  沈知炎越来越觉得这白雪霜有意思,说她痴傻吧,她却能在众人面前镇定自若的演戏,演技骗过所有人。说她精明吧,她却放着正儿八经的太子妃不做,明明在乎徐清的要死,却一边做着伤他的事,一边对他念念不忘。

  沈知炎叹口气,她这不是傻,是痴。

  成亲三月后,北夷侵犯边境,赵将军主动请命出征。赵家是当今天下唯一还存在的开国武将功臣,其他开国武将大多结局惨淡或凄凉,唯有这赵家一直屹立不倒,历经五朝仍然大权在握。

  而这赵将军,更是历经两朝的将军,无论在朝中还是军中都声望颇高。他既主动请缨,陛下自然是没有不准的。

  可是,二皇子却以历练为由,上书请求随军出征,皇上应允。

  沈知炎觉得有些不对劲,却又一时说不上来,遂找来徐清商议。

  徐清一语中的,直击要害,

  「二皇子近年来野心渐露,此次出征若只是单纯的为积攒军功倒也不足为惧,关键在于,他是随赵将军出征的。

  赵将军此人是典型的武将,将手中的兵看的极为重要,前几次陛下有意削弱赵家兵权,做了好几次动作,赵家明面上虽不说,但心里必定是不乐意的。

  若是此次出征,二皇子同赵将军搭上了,二人联手,凭借赵家军的实力,哪怕是逼宫篡位也足够了。」

  沈知炎一听,顿觉不妙,可此时不能贸然向父皇禀告,否则只会留一个不顾边境和百姓安危,只知争权夺利揣测人心猜忌多疑的形象。

  为今之计,只能尽力阻止他二人的图谋。

  正当沈知炎思考该如何做时,徐清主动请缨,同赵将军和二皇子一同出征。

  徐清身为丞相之子,自幼入宫伴读,兵法武艺皆为名师所授,身手自是不错,入军营当个副将是错错有余。

  皇上应允。

  沈知炎知晓徐清此举意欲何为,有他在旁看着,一来可以尽力阻止二人联手,二来若是二人真有什么图谋,也方便收集证据。

  大军出征那天,他和白雪霜同一众皇室成员和大臣于城门相送。

  看着大军远去的方向,那几个身影也渐渐变小。

  白雪霜目不转睛的看着前方,沈知炎自然知晓她看的是谁。

  沈知炎却将目光从身着银色盔甲的徐清身上移到了他身侧穿着黑色盔甲的二皇子身上。不禁悲从中来。

  他记得,年幼时,父皇十分宠爱前丞相之女叶贵妃,可这叶贵妃不但心胸狭隘,还善妒狠毒,因她无子,故最见不得后宫嫔妃有孕,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那个时候,后宫之中,平安生下的皇子中,除了他,就是出身平民在后宫如同隐形人一般的周才人所生的二皇子,还有淑妃娘娘所生的三皇子。

  因此,他们三人便在一块儿学习念书,后来徐清进宫伴读,便是他们四人一起。

  沈知炎记得那时候的二弟十分喜爱下棋,可三弟年幼又不擅长下棋,他身为太子,又课业繁重,无暇分身,故他只能和徐清下。

  于是,经常可以看到,沈知炎在读书,二皇子和徐清下棋,三皇子捧着周才人亲手做的核桃酥看他们下棋,时而给二皇子塞口点心,时而给徐清递杯茶。

  可徐清的棋艺不精,时常被二皇子嫌弃,二皇子便时不时的来骚扰沈知炎,央求皇兄陪他下一局。

  沈知炎无奈,只得时不时答应陪他下一次。二皇子总是输多赢少,遂立下誓言,他要专研一辈子的棋谱,总有打败沈知炎的一天,成为天下第一棋手。

  可是后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叶贵妃倒台,淑妃离宫,他和二弟的关系也开始渐行渐远。

  二皇子开始频繁出入朝堂,在朝中拥有了自己的势力和支持者,渐渐同他分庭抗礼。后宫之中,周才人受宠,一跃成为周贵妃后,性情大变,从温柔和善变得尖酸刻薄,还常常对皇后无礼。

  沈知炎很是不解,问徐清,

  「难道那个位置就那么吸引人吗?明明二弟从前是最厌恶那些政事的,他说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做个闲散王爷,能时常陪伴母妃和兄弟身边,潜心钻研棋谱音律,成为一代宗师。可如今,为何都变了。」

  「二弟变了,周娘娘也变了,我记得以前周娘娘很是温柔的,还常做点心给我吃,可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

  徐清看着难过的捂脸的沈知炎,轻声道,

  「殿下,你要记着,你是太子,自古以来,能顺利坐上那个位置的太子,少之又少。你若是太过心慈手软,只怕是会付出惨痛的代价。」

  徐清看着沈知炎仍然痛苦迷茫的眼睛,轻轻叹了一口气,

  「殿下不必难过,或许多年以后,当你回想这些时,会有不一样的感受。」

  「殿下,殿下!」

  沈知炎从回想中回过神,听见门外侍从说太医到了。

  他看了看眼前的白雪霜,仍然沉沉睡着,脸上红晕未退。

  太医看诊后道,

  「太子妃是寒气侵体引起的高热,服用两贴药退热了就好,只是须得注意切不可受风受凉,否则极易引发咳疾,咳疾难愈,还易落下病根。」

  听了太医的话,沈知炎立刻吩咐下人将门窗关好,将上好的银丝炭点上,不得透一点风,不得让一丝寒气进入。

  3,约法三章

  白雪霜醒来时,映入眼帘的,就是靠坐在她床边睡着的沈知炎,她轻轻动了动,沈知炎立刻醒了。

  「你醒了?感觉好些了吗?」

  说着摸了摸白雪霜的额头,见高热退了,这才放下心来。

  白雪霜看着眼前的沈知炎,抿了抿唇,轻声道,

  「殿下政事繁重,岂能一直在此陪我,妾身现已无大碍,殿下还是先去忙正事吧。」

  沈知炎神色一僵,又不在意的笑了,

  「无妨,如今我就是闲人一个,有大把的时间。」

  白雪霜不解的眨了眨眼睛。

  沈知炎低垂了一下眼睑,若无其事般说道,

  「父皇已经下令,命我禁足三月,期间不得任何人探访,也不许我过问任何政事。」

  白雪霜呆愣在原地,吃惊的睁大了双眼,

  「殿下,这,这这,皇上怎么会下这样的旨意?这事明明是二皇子和赵义的阴谋,是他们害得徐清死无全尸,害死三千将士,害得我兄长失踪至今下落不明,如今,他们竟然将所有的罪名都推给徐清,还迁怒殿下,实在是……」

  「太子妃慎言!」

  沈知炎突然出声,十分严厉的止住了白雪霜的话,

  「这是在东宫,太子妃应当明白言多必失,隔墙有耳的道理。」

  白雪霜知道自己失了言,乖巧的点点头,

  「殿下说的是,妾身失言了。」

  沈知炎蓦的心软了一下,柔声道,

  「现如今,不但父皇相信,连那些将士的家属都相信,是徐清贪功冒进,不听从主帅号令,一意孤行率领三千精锐追击敌军,结果中了敌军奸计,害得三千将士身殒。那些将士的家属都纷纷上书请求严惩徐家,可我却在这节骨眼上去求情喊冤,已经是触怒了父皇。依照父皇以往的惯例,只是禁了我和母后的足思过,贬了舅舅的官,命他带着徐清的灵柩回老家,没有废了我的太子之位,也没有要徐家人的命,已经是仁慈了。所以,勿要抱怨,更勿要多言。」

  白雪霜听了,很认真的点点头。

  沈知炎看她明白了,放下心来,将她轻轻扶来躺下,又替她盖好被子,

  「你病情刚好转,需要多休息,反正我现在也没事做,就让我陪你好好养病吧。」

  「殿下,你不必如此,我,我……」

  沈知炎笑笑,

  「虽然我知道让你一时半会儿放下徐清,是强人所难了,不过我愿意等,等你愿意接受我,做我真正的妻子。」

  白雪霜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沈知炎看着她,

  「我知道这样说有些突然,但我是真心的,你,可以考虑考虑。你现在不必说什么,先好好休息,好好养病。」

  白雪霜只能闭上眼睛,可她刚睡醒,根本睡不着!但是睁开眼又不知道说什么。

  这都什么事儿啊!

  她只能强迫自己闭上眼睛装睡,默默在心里祈祷,

  「赶紧走赶紧走,赶紧赶紧赶紧走!。」

  沈知炎看着白雪霜装睡的样子,忍不住一笑,

  「刚成亲的时候,我只是好奇你是个什么样的女子,竟然能将徐清迷得不能自已。他向来端方严谨,温润谦和,行事沉稳,唯独提到你时,嘴角上扬,眉眼带笑,不似平常的温文尔雅。后来,新婚之夜,我看到了你,你在盖头下无声落泪,当时我只觉你不过是一个长得颇可爱让人忍不住怜惜的爱哭的小团子罢了。」

  「可是后来,与你相处多了之后,我发现你言出必行,明明在乎徐清的要死,却谨守诺言,在他面前同我若无其事的扮演着恩爱夫妻。你明明怨怪父皇的赐婚,却知晓轻重,从来不在任何人面前流露不满,总是一副感恩戴德的样子。你我虽为假夫妻,可你却仍然对我颇为关心和照顾,看到我情绪低落,从来不过问原因,只是变着法的转移我的注意力,让我开心一点。每次父皇训斥我了,你也会及时的安慰我,开导我,让我不要郁结于心。」

  「我渐渐发现,你聪明练达,善解人意,知书达理,蕙质兰心,只要有你在的地方,我就会感到无比安心舒心,让我越来越想时时刻刻的见到你,陪着你。」

  「都说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可若是情知其所起,亦是情真意切。」

  沈知炎看着白雪霜颤动的睫毛,接着道,

  「我知晓你心里的是徐清,我可以等,不是等你忘记他,而是等你愿意接受我对你的好,等你愿意看看我,等你愿意让我也住进你的心里,等你愿意真正的做我的妻子。」

  白雪霜紧紧闭着双眼,心乱如麻,双手在被子下死死拽着,她不敢睁眼,也不能睁眼,只能强迫自己睡觉。

  沈知炎见状,站起身,

  「你先好好休息,我就先出去,不打扰你了。」

  听着脚步声逐渐远去,关门的声音响起,白雪霜才终于松开被子下的双手,睁开眼睛,看着床顶,心乱如麻。

  她怎么也没想到,太子殿下竟然对她……,她只是感激太子殿下的尊重与照顾,却没想到……,唉,这可如何是好。

  「算了,不管了,先装傻,只要殿下不提,我就当没听到。」

  白雪霜决定充分发挥缩头乌龟的精神。现在当务之急,一是找到兄长,二是为徐清平反,为徐清报仇。她看着门口,落下下两行眼泪,

  「殿下,对不起。」

  对不起,可能要让你失望了。

  白雪霜修养了三五天,身子渐好,只是这几日,一直不见太子的身影。

  这天,下了三日的雪终于停了,天也放晴了,在屋子里闷了好几天的白雪霜实在待不住了,一定要出门走走。

  只是一推开门,映入眼帘的,竟然是一株红梅树,还结着花苞,看地上的土有松动的痕迹,想必是才移栽过来没多久的。

  「这是?」白雪霜开口问道。

  身边的一个小宫女回道,

  「回太子妃,这是太子殿下前段时间亲自移栽过来的,说是太子妃最喜爱红梅,您看了这红梅心情会好些。」

  白雪霜看着红梅有些出神,这大冬天的,实在不适合移栽花木,为了能让这株红梅活下去,想必要费不少工夫。

  只是,何必呢?

  「你是太子殿下,生来是九五之尊,属于那个位置,注定不可能一生一世一双人,我想要的,你给不了我。既然早知道了结果,我又怎敢用真心冒险,到头来怨怼真心错付。」

  「更何况,一颗真心,已许良人。」

  白雪霜静静地站在树下,默默的想着。

  沈知炎进来的时候,就看见她站在雪地里一副沉思的样子。

  他轻轻靠近,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化雪天这样凉,我不知道多穿点。」

  一边说,一边将她身上的斗篷拢了拢。

  白雪霜看着沈知炎,眨了下眼睛,才开口道,

  「殿下,妾身有一件事想同你说,我……」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也知道你想做什么,可那太危险了,我不同意,这件事交给我去做就行,你相信我,我一定给你和他一个交代。」

  白雪霜挥退身旁的侍从,轻福一礼,

  「殿下,我当然知道你不会坐视不理,但是,二皇子一向心机深沉,那赵义更是纵横朝野几十年,想要收集他们的罪证为徐清平反,谈何容易。」

  沈知炎听了,深深看了她一眼,

  「那你道该如何?」

  「妾身有一法,只是得让殿下受些委屈和非议了。」

  沈知炎道,

  「你说来听听。」

  白雪霜斟酌片刻,才开口道,

  「世人皆知我与徐清之前的……,嗯,这次徐清罹难,我在城楼上目送他一事,早已瞒不住。不如,便坐实了众人的推测,让我表面上去追查证据,为徐清平反。殿下便趁机同我置气翻脸,表面上心灰意冷,再不管徐清之事,让他二人疏于对你的防范,然后殿下便可趁机暗中追查,想必会比你直接调查所获更多。」

  沈知炎眼中闪动着晦暗不明的光,

  「你竟能为了徐清做到这一步?不但不顾惜自己的名节,还甘愿将自己暴露在敌人面前,不顾性命也要为他平反?」

  「不,殿下,我并非不顾及自己的性命,我想过,凭我一个女流之辈,还失去了你的支持,在他们眼中不过是个笑话。若是我调查方式再蠢笨一些,没什么进展,他们也不会把我放在眼里,更没兴趣特意来取我性命,同时对上白家和东宫,惹来一堆麻烦。」

  沈知炎听了,

  「你说的也不无道理,既然如此,我同意按你说的去做。」

  白雪霜高兴的回道,

  「多谢殿下。」

  「不过……」沈知炎突然来了个转折。

  白雪霜的笑顿时僵在脸上,

  「不过什么?」

  「不过我要同你约法三章。」

  「殿下您说,哪三章?」

  「第一,不可逞强,做做表面工夫就行,若发现了什么及时告诉我,我去处理,你可答应?」

  白雪霜连忙点头,

  「答应答应。」

  「第二,你那点三脚猫工夫强身健体还行,自保都困难,且身边还有一个不会武功的玉草,太不安全,我回头把月影拨给你,她武功高又还是女子,你出门必须带上她,你可答应?」

  「多谢殿下,我答应,第三呢?」

  沈知炎沉默一瞬,开口道,

  「第三,无论什么时候什么情形下,都要保护好自己,一定一定不要受伤。答应我。」

  白雪霜看着沈知炎,眼中有隐隐的水光闪烁,十分郑重的点头,

  「好,我答应。」

  月影是太子暗卫,是专门负责保护太子安危的,数量极精且只对太子一人效忠,可以说是太子的保命盾牌。相比较而言,女暗卫更为稀少也更适合打掩护,像月影这样的女暗卫更是万中无一。

  但是,听命行事是暗卫的天职,既然沈知炎将她给了白雪霜,她便只能听从。

  月影的出现给玉草带来不小的危机感,那哀怨的眼神盯的白雪霜感觉自己仿佛一个始乱终弃的负心汉。

  白雪霜连连保证月影只是来保护自己的,自己最爱的还是她,以后出门都会带上她。

  玉草这才开心了,听命下去准备出行的衣裳,路过月影时,还故意得意的向月影做了个鬼脸。

  月影却仿佛没看见一般,仍然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白雪霜连忙对月影说道,

  「月影,你别见怪,玉草没有坏心思,就是有点闹脾气,你别放在心里。」

  月影冷冰冰的回道,

  「月影不敢。」

  「月影,玉草心思单纯,是个好丫头,等以后你们多相处相处就知道了。」

  「月影的职责只是保护太子妃,其他一概不知。」

  白雪霜看着冷冷的月影,暗暗叹口气,能成为女暗卫,一定是经过非人的训练,她这般冰冷不近人情实属正常,强求不得。

  月影以白雪霜婢女的身份跟着她出行查案,玉草生怕月影照顾白雪霜不周,一定要跟着。白雪霜无奈,想着自己只是明面上走走过场,也没什么危险,就带上了她。

  白雪霜故意明目张胆的跑到郊外赵家军军属所在地去探查,等着那些士兵休假回家就大大咧咧的上去询问。

  底层的士兵自然什么都不知道,只用一种看疯子的眼神看她。他们的赵将军,战功赫赫,仿佛战神在世,既然他开口了,那真相必然如他所言,这白雪霜还来这儿问东问西,打听那场战役始末,真是有病。

  除了军属驻地,白雪霜还跑去二皇子和赵将军府邸附近,用黄白之物向出门的府中人探听二皇子和赵义的行迹,结果是钱花了不少,一点有用的信息都没有。

  月影跟着白雪霜,看白雪霜的行径连连摇头,只觉得主子居然真让自己跟着太子妃来查案,真是荒唐。

  白雪霜的行为明目张胆,自然引起了赵义和二皇子的注意,好几次月影都感觉到身后有人跟踪,不过来人只是跟踪倒也没有进一步行动,月影便也不去理会,报告给白雪霜听时,白雪霜也只笑笑,

  「无妨,让他们跟。」

  因着白雪霜的行动引人注目,很快就传到了沈知炎耳中,旁人只知道太子与太子妃大吵了一架,砸碎许多珍贵瓷器。

  然后,刚禁足完还一心为徐家翻案的太子就突然撤回了所有人手,并放言再也不插手此事。

  眼见着白雪霜行动无脑,又没了太子的靠山,赵义和二皇子似乎渐渐放下了戒心,月影说,一连几日,都没有发现跟踪她们的人了。

  玉草给白雪霜倒了一杯茶,

  「小姐,咱们这下是不是就不用查了,反正该做的戏都做完了。」

  白雪霜接过茶,放在嘴边吹了吹,

  「戏做完了,就该来真的了。」

  玉草见白雪霜语气都变了,立刻认真的问道,

  「小姐,您是说咱们接下来还有行动?做什么?」

  白雪霜将茶一饮而尽,

  「我要出城一趟,有一条重要线索我得亲自去找。」

  月影向白雪霜一抱拳,

  「太子妃,主子说了,若是有什么线索交给他就行,您万不可以身涉险。」

  白雪霜冲着月影一笑,一脸人畜无害的样子,却开口道,

  「月影啊,虽然你是殿下派来保护我的,但是你却不能干涉我的行动,我现在一定要出城去,你要么跟我一起走,要么,你现在回去禀报殿下,你自己选吧。」

  月影皱了皱眉头,看白雪霜一脸小白兔的样子,觉得这太子妃好像不似表面这般无害,只能道,

  「奴婢愿意跟着太子妃。」

  白雪霜开心的笑了笑,玉草看月影吃瘪,也笑的开心不已,谁知白雪霜却轻拍她一下,

  「玉草,你去找殿下报信,就说我找到一条重要线索,请殿下暗中带队人马来西郊平山接应我。」

  「啊?小姐,怎么是我回去啊?你不带我吗?」

  说着又委屈的看着白雪霜。

  白雪霜软了声音,

  「玉草,此去必是有一些危险的,我需要殿下来接应我,所以你俩必须有一个人回去报信,月影有功夫在身,我需要她保护,你觉得我该带你还是带她?」

  玉草这下终于点点头,不得不承认,带月影的确比带自己有用,不过还是对月影软硬兼施的唠叨了几句,这才不情不愿的向东宫走去。

  白雪霜看了看满头黑线的月影,笑了两声,拿了两个幕篱,又让月影找来一辆马车,匆匆向西郊赶去。

  月影见白雪霜不复刚刚的嬉笑模样,一派认真严肃的样子,暗自疑惑,这几日她都跟着白雪霜,见她调查方法笨拙,根本没问出什么有用信息,怎么就突然说有线索了呢。

  4,神箭大哥

  月影和白雪霜二人快马加鞭,一个时辰后,终于到达平山脚下的平山村。

  白雪霜找到路口一家茶馆坐下,点了一壶茶。

  卖茶的是个花甲老婆婆,白雪霜对着婆婆展颜一笑,乖巧可爱极了,带着点奶音问道,

  「婆婆,我们是从外地来的,要去往京城,但是不太熟悉路,也不知进城的规矩是什么,不知村子里可有谁熟知吗?」

  老婆婆看着白雪霜一脸单纯无害,可爱懵懂的样子,笑眯眯的回答,

  「有,村东头的王二就总往京城跑,他知道的门道多。」

  「哦?这个王二知道的很多吗?他是在京城里谋了份固定差事吗?」

  「那倒也不是,只不过时不时给一些大户人家的帮个短工,看你衣着打扮也不是个穷苦人家的娃,想来也知道那些大富大贵的人家,总是办些大席面,若是人手不够,就会找些短工,据说这王二就时常去帮工。若是碰上个主家大方的,那赏钱都够过两仨月了。」

  白雪霜听了,站起身来,将茶钱递给婆婆,

  「看来这王二大哥果然是熟知京城,真是谢谢婆婆告知了,趁着天色还早,我这就去拜访他,问清楚了我们两个姑娘就赶紧赶路,好赶在太阳落山前进城。」

  老婆婆接过茶钱,

  「也好也好,早点赶路的好,那王二就住在村东头,门口有一个大水缸的就是他家。」

  白雪霜再次谢过老婆婆,和月影匆匆赶往王二家。

  来到王二家门口,只见院内有一男子正在劈柴,白雪霜低声道,

  「这人就是王二,一会儿你看我眼色行事。」

  月影虽十分好奇太子妃怎么知晓,但是仍恭敬的回答,

  「是!」

  白雪霜敲门进入,挂着矜持礼貌的微笑,对王二道,

  「请问是王二大哥吗」

  王二停了手中的斧头,抬头看她,

  「嗯,我就是。」

  白雪霜轻福一礼,

  「王二大哥,我们是外乡人,要去往京城办事,不知这京城入城可有什么讲究,若要想办事可有什么门道?听闻您消息广,路子多,特来请教。」

  王二见这白雪霜气度不凡,又如此有礼的对他这么一个粗鄙之人,不禁也直了直腰,

  「入城门倒也好说,若是外乡人,只需备好路引文蝶就行。当然,若是没有这两样东西,也可使点别的手段,比如托人使点银子打点打点,进城也不是什么难事。只至于这办事嘛,就不知姑娘想办的是什么事了?」

  白雪霜回道,

  「实不相瞒,我乃江夏人氏,家父是赵大将军麾下,但自北夷大战后,就断了书信往来,如今家母病重,我别无他法,只能亲上京城寻父,只是这京城偌大,将军府威严,我一弱女子,实在不知该如何办才好。」

  白雪霜说着,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月影在一旁都看傻了,太子妃娘娘,殿下知道你是酱紫的吗?

  王二见状,沉思片刻,眼中却冰冷异常,

  「不知太子妃何时在江夏又多了个父亲,这白大人若是知晓,想必会不高兴吧。」

  白雪霜一听,立马收敛了神色,肃然道,

  「你早就知道是我?」

  王二嗤笑一声,

  「太子妃日日在二皇子府和将军府门口瞎转悠,你既然能注意到我,我又怎能不注意到你呢?」

  白雪霜心下骇然,

  「你是故意的?今日你在将军府邸外故作神色匆匆状,就是为引我前来的?」

  王二笑了笑,

  「太子妃真是慧眼如炬,不错,我就是故意的,包括这几日我反复出入二皇子府和将军府,也是特意安排的,不然,如何能引起您的注意呢?」

  白雪霜手心一紧,戒备的看着王二,

  「你此举意欲何为?」

  王二回道,

  「人人皆传,这太子殿下与太子妃因徐家公子而闹翻了脸,这太子对您是不闻不问,甚至连徐家的案子都不再过问了。若你二人真如传言那般,想必今日太子殿下应该是不会出现在这院子里吧。」

  白雪霜心中咯噔一下,暗道不妙,不曾想竟然中了计中计,心念一转,看那王二正得意忘形,向身边的月影使了个眼色,此时不逃更待何时。

  月影见状,立刻利剑出鞘,三两下将王二踢翻在地,带着白雪霜就要离开。

  谁知,刚一转身,门外突然涌入近十个手持利刃的黑衣人。

  身后王二艰难爬起,抹掉嘴唇的血迹,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大笑两声,

  「太子妃,你以为就凭一个小小的婢女就能护你周全吗?你今天跑不了的。」

  月影挡到白雪霜面前,利剑一横,低声对白雪霜道,

  「太子妃,一会儿我护着你杀出去,然后你赶紧跑,我拖住他们。」

  白雪霜看了一眼月影,她依旧面容冷峻,十分戒备的盯着面前的王二和黑衣人,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眼里涌动着不安与担心。

  她轻轻拍了拍月影的肩,凑到她耳边轻声说道,

  「月影,以我的三脚猫功夫,就算你拼命拦着他们我也逃不了,当下要紧的是赶紧通知殿下不要过来,你工夫好,脱身没问题,不要管我,赶紧走。」

  月影急了,

  「不行,主子命我保护你,我怎么能扔下您不管。我不走。」

  白雪霜急得扯住月影的衣摆,

  「月影,事急从权,现在要紧的是殿下,若是殿下真来了,不仅仅是让他们知道真相那么简单,他们必定会借机诬陷殿下欺君罔上,包藏祸心,到时候,殿下就危险了。」

  「月影,听话!若是殿下有事,谁也活不了,你快走!」

  「走?呵呵,你们谁都走不了。」

  王二做了个挥手的动作,黑衣人皆挥刀过来。

  月影不敢停顿,长剑一挥,手肘一挡,抬腿一踹,啪啪将两名黑衣人打翻在地,将白雪霜牢牢护在身后,又举剑向另一个黑衣人刺去。

  白雪霜躲在月影身后,焦急万分,暗想,

  「不行,不能让月影继续这么耗下去,得让她尽快脱身才是。」

  白雪霜看了看月影,又看了看王二,手中一个翻转,一把嵌着红宝石的红梅雕花匕首出现在手中,这是徐清当年送她的第一样礼物。

  当时她还颇好笑,听过送姑娘胭脂的首饰的,哪儿有送姑娘匕首的,不过,看着徐清期待的眼神,她还是接过来说很喜欢。

  后来,她被许给了太子,本想退回这把匕首,可徐清却说,

  「以后怕是没机会英雄救美了,美人要学会自己保护自己,这红梅匕首小巧锋利,随身携带再合适不过。」

  白雪霜看了看手中的匕首,强按下心中的复杂心绪,将手中的匕首藏于衣袖,然后一个跟斗翻出月影的保护圈。

  见王二在一旁站着,右手一拳砸向王二,王二自然抬手来挡,白雪霜左手一动,匕首顺势刺入他的身体。

  王二的惨叫吸引了黑衣人的注意,白雪霜对着月影喊,

  「快走,不然就来不及了。」

  月影知晓其中厉害关系,再不迟疑,一个转身挑落面前黑衣人的长刀,又将其踹开,然后,趁机跑出了院子。

  再足下轻点,一两个闪身,消失不见。

  看月影顺利逃脱,白雪霜这才放下心来,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沾满了鲜血。

  又看着面前满身是血的王二,白雪霜手忍不住哆嗦颤抖,匕首似有千斤重,她再也拿不稳,「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黑衣人立刻上前,将她抓住。

  王二忍痛捂住伤口,又见月影逃了,气得破口大骂,

  「他爷爷的,竟然跑了一个。」

  回头看见白雪霜,狞笑一声,

  「不过,这大鱼还在手上,我倒是要看看,这太子殿下是不是真对你这太子妃不上心,若是这样他都来了,正好试探出你是他的弱点,你就更有用了。」

  白雪霜被刀架住了脖子,不敢动弹,只能怒视着王二,

  「你休想,你不会得逞的。」

  王二大笑两声,

  「哈哈,会不会得逞,就看太子殿下怎么做了。这太子妃如花似玉,闭月羞花,能将丞相公子迷得失魂落魄,想来太子也不会是个不解风情……」

  「噗」

  王二话未说完,一支利箭穿透了他的胸膛,又是嗖的一声,架着白雪霜的几个黑衣人也应声倒地。

  白雪霜傻眼了,看着脚边的黑衣人,腿一下软了。

  可还不等她跪倒在地,一只手就将她扶住了。

  她抬眼看去,只见一个背着箭囊,持着弓箭的男子正认真的看着她。

  男子一身黑衣,头发高束却垂了一绺在额前,他一低头,白雪霜看到那头发遮挡处,竟然有一块枇杷大小的红色疤痕,像是贴在额上的红布片,似乎要遮住什么东西。

  男子轻声道,

  「姑娘小心。」

  白雪霜站稳了身子,

  「多,多谢公子。」

  疤痕男子见她仍惊魂未定,出声安慰,

  「姑娘别怕,没事了,姑娘可是要进京?我可以送姑娘一程。」

  白雪霜呆呆的点点头,

  「谢,谢谢。」

  疤痕男子亲自驾车,将白雪霜一路送到了城门口。

  白雪霜经过一路的时间,终于平复了心绪。

  看疤痕男子转身要走,忙问道,

  「今日多谢公子搭救,不知公子何名,救命之恩,来日定当报答。」

  疤痕男子笑着摆摆手,「路遇不平,不过是顺手的事而已,姑娘不用记在心上,这名字嘛,你看着想叫啥就叫啥,叫我声大哥也行。」

  白雪霜见他说的真挚洒脱,生出几分好感,便也不再追问,对着疤痕男子福身一礼,

  「今日多谢神箭大哥出手相助。」

  疤痕男子听了,爽朗一笑,

  「哈哈哈,这个称呼我喜欢。好了,姑娘,这城门我就不进了,你自己回吧,我也走了。」

  说着,转身挥了挥手,径直离开。

  白雪霜自己回到东宫。

  刚一进大门,就看到沈知炎提着长剑就要往外冲,月影跪在他面前,不停的劝道,

  「主子,太子妃说了您不能去,否则不但会乱了大局,还会有性命之忧,求主子三思。」

  沈知炎却道,

  「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还要你来教我做事?让开。」

  「主子,不行,真的不行,太子妃说了您不能去。」

  「滚开,小霜有危险,我要去救她。」

  沈知炎急怒之下,欲一脚踹开月影,白雪霜急忙喊道,

  「殿下!」

  沈知炎一听声音,脚步一顿,抬头一看,白雪霜正从门口走进来,

  「小霜,你没事?你回来了。」

  说着立马跑过去,一把抱住白雪霜,

  「太好了,你没事,没事就好,担心死我了,你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对了,你有没有受伤?」

  然后松开白雪霜,上下打量,见她衣袖和裙摆上有血迹,立刻担心的问,

  「这是怎么回事?你受伤了?伤哪儿了?疼不疼?你是怎么回来的?」

  白雪霜笑着摇摇头,

  「殿下不必担心,我没事,这不是我的血。」

  说着将疤痕男子出手相助的事说了一遍,又再三表示自己真的没事。

  「殿下放心,神箭大哥武艺高强,我只是受了点惊吓,并无大碍。」

  沈知炎这才放了心,又听她说受了些惊吓,立马命人去叫太医,又亲自命人准备好汤池,让白雪霜放松放松压压惊。

  汤池氤氲着热气,白雪霜坐在其中,命其余宫人都退下,只留下玉草,

  「玉草,我刚刚回来时,看殿下朝服未褪,可是有什么事?你给我细细说来。」

  玉草恭敬的回道,

  「小姐,奴婢一接到您的命令,就立马回来请太子殿下,但是管事大人却说殿下被陛下叫去商议事情去了,听说是有人向陛下敬献了一副上好的永子,陛下高兴,让殿下进宫对弈。这一去就是两个时辰。好不容易等到殿下回来了,我就急忙向殿下禀告您的话,殿下当下就要提着剑往外走,可还没走出院子,月影就回来了,说您不让殿下去,说这是个局,后面的事,您也就知道了。」

  白雪霜闭眼沉思,暗道好险,多亏陛下巧合的宣了殿下进宫,否则月影是无论如何也赶不及的,如此就真着了赵义的道了。

  沐浴完毕,太医早已等候多时,白雪霜笑着说不用,沈知炎不依,一定要太医把脉,白雪霜无奈,只得照办。

  听到太医说并无大碍后,沈知炎才放下心来,将一干人等挥退。

  看着靠躺在床上的白雪霜,

  「我早该想到的,这般浅陋的把戏自然瞒不过赵义那只老狐狸,不但一无所获,还害得你深陷险境。」

  白雪霜摇摇头,

  「不,殿下,并非是一无所获。既然他们费心设这个局来试探你的态度,说明他们十分在乎你追查下去,而且这其中必定有更大的猫腻,是让他们害怕你查到的。」

  沈知炎一听,接过话来,

  「前几天我命风影暗中盯着赵府,风影说赵义的侄子赵石最近经常出入南市,那里新来了个北方的杂耍班子,那台柱子生的年轻,花样多,技艺高,颇得赵石喜欢。

  赵家向来规矩严,平日里对家族子弟也看的严,这赵石虽然有些混名,但也从不似这般张扬。我觉得好奇,便命夜影去探探那杂耍班子。

  夜影说,那台柱子看不出什么问题,不过那班主,虽生得一张中原面孔,说一口流利的中原话,一身布衣旧靴,但举手投足间却可看出其教养极好,绝非市井中人。

  我本欲让夜影继续观察,看看他们后续有什么动作,谁知不待有什么发现,你便遇上了王二。」

  白雪霜沉思片刻,

  「听闻北方羯族领地与熠朝毗邻,而那羯族首领有一名熠朝妃子,这妃子生了一个儿子,长相不似羯族人,又跟着母亲学了许多熠朝文化,算算年纪,如今也约莫十七八岁了。

  若那班主真是羯族王子,又同赵家有所往来,再加上二皇子,只怕他们图谋不小。

  殿下,这可怎么办?」

  沈知炎安慰道,

  「莫慌,勾结外族乃是重罪。再说,这赵家是开国武将,虽说对父皇削他兵权一事不满,但也不会轻易做出叛国通敌之事,那班主也不一定就是羯族王子,等我先探查一番再说。这段时间,你先不要出门了,就在家里好好休息。」

  白雪霜只能点点头,看着面前一派温和的沈知炎,暗想,

  「阿清说的果然没错,陛下多疑且心思重,行事狠厉果决,使得朝臣皆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做事也不敢放开手脚,只敢保守行事,弄得百姓也苦不堪言。

  而太子不同,他生来温和,性子良善,宽容大度,虽然陛下一直不喜他的优柔寡断,希望他能更杀伐果断一些,但这样仁善的他才是当今天下最合适的君主人选,有他继位,这熠朝天下才能有生机活力。」

  5,兄长来信

  白雪霜一连数日都乖乖待在东宫,有时甚至连院门都不出,眼见夏日来了,院里的石榴花不知何时也红透了枝头。

  期间还和沈知炎一同参加了两次皇后娘娘办的宴会,可太子殿下繁忙,有时宴会行进到一半就被陛下匆匆叫走,留下白雪霜一人。

  宫廷宴会十分无趣,听到的都是些溢美之词,阿谀奉承之话,同时还要竭尽脑汁去想该如何应对那些贵人们,不能厚此薄彼,徒生嫌隙。

  白雪霜应付完了一圈后宫妃子,感觉头晕脑胀,独自走到凉亭处坐下吹风,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忽听一男子声音,

  「皇嫂。」

  白雪霜抬头看去,见二皇子沈书炎正站在她面前,手拿折扇向她行礼。

  她连忙起身回了一礼,

  「二殿下安好。」

  二皇子将手中折扇展开,轻声笑笑,

  「皇嫂怎么一个人在此。」

  白雪霜回道,

  「适才饮了些酒,有些不胜酒力,就过来吹吹风,婢女去拿披风了。」

  二皇子听了,回道,

  「既不胜酒力,便不要饮太多,注意身体才是。这夜风清冷,还是不要吹太多的好。」

  白雪霜正要回是,又一个声音从远处传来,

  「二哥,你在这儿啊,我找你半天了,说好了要指点我下棋的。」

  原来是三皇子沈达炎。

  三皇子走近了,才看见白雪霜,立刻恭恭敬敬的向她行礼,白雪霜也回了一礼。

  二皇子见状,有些无奈的看着三皇子,宠溺一笑,对着白雪霜抱歉道,

  「今日还有其他事,先失陪了,抱歉。」

  白雪霜回道,

  「不妨事,殿下去忙。」

  看着二皇子和三皇子离开的身影,三皇子拉着二皇子的胳膊,一副撒娇的样子,而二皇子也由他拉着,宠溺的笑看着他。

  白雪霜心中感慨,看二皇子这般,俨然一个好兄长,可谁知,他和三皇子手足情深,却与太子势同水火,不知是可悲还是可叹。

  又过了些日子,沈知炎那边终于有了进展。

  风影回报,

  「那班主并非羯族王子,乃是其表兄,此番前来,费劲心思搭上赵石这条线目的是为了搭上赵将军,羯族欲同赵家和二皇子合作,将二皇子送上皇位,条件是熠朝与羯族领地毗邻的三座城池。」

  沈知炎当下便怒了,气得摔碎了手中的茶盏,

  「这羯族好大的口气,三座城池?当我熠朝是什么?当我熠朝百姓是什么?我熠朝领土,寸土不让,我熠朝百姓,不弃一人。」

  白雪霜出声劝慰,

  「殿下不必动怒,现在看来,这羯族的目的还未得逞,您之前也说了,赵家是开国元勋,想必不会轻易相信羯族人。」

  沈知炎缓了缓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这才示意风影继续。

  风影接着道,

  「此次还从那班主身边的随从身上搜到一封信,看样子是给赵将军的,只是还没给就被我们误打误撞的给拦下来了。」

  沈知炎接过信看了,又递给白雪霜,

  「信上所说同风影刚刚所言差不多,大意是,既然已经合作了一次,为何不继续合作呢。」

  「继续合作?殿下,他们之前已经合作了一次?我知道了,一,一定是之前陷害徐清的那场战役,若非如此,徐清怎么会深陷险境?」

  白雪霜激动的拉住了沈知炎的手,

  「殿下,只要我们找到他们密谋的证据,就可以为徐清翻案了。」

  沈知炎看了看欣喜万分的白雪霜,又看了看自己胳膊上的那只手,叹道,

  「此事,怕是没那么简单。」

  白雪霜疑惑的看着沈知炎,

  「如今已经有了这封信,把那班主抓起来拷问不行吗?」

  沈知炎笑笑,

  「哪儿有那么简单?首先,这封信是在随从身上发现的,又没有加盖印鉴,到时完全可以说是刁奴刻意报复,蓄意谋害。

  其二,若那班主真是羯族王子倒还好说,以他的身份潜入长安,还刻意拉拢赵石,单凭这两条便可抓了他以敌国间谍论处。可是来人不过是个有些身份的羯族百姓,同赵石交往密切也可说成是兴趣交流,若是贸然抓了他,只怕会惹来羯族人不满,若是被有心人利用,我们便成了破坏两族和平的罪人。

  最后,这……」

  白雪霜突然接话道,

  「最后,这封信毕竟没有到赵义手中,就算是呈到陛下面前,也完全可以说是构陷之词,无稽之谈,根本动不了赵义分毫,反而会打草惊蛇。」

  沈知炎赞许的看了看白雪霜,

  「正是如此。」

  白雪霜有些懊恼,

  「好不容易找到点线索,又断了,唉~」

  「不要急,总会找到证据的。至少如今,我们知道了该查什么了。只要找到他们之间勾结的证据,再加上这封信,便可坐实了赵家勾结外族,通敌卖国的罪名。」

  白雪霜认可的点点头。

  沈知炎看着手中的信,眉头却没有舒展,小声嘀咕,

  「只是,这线索似乎来的太容易了些,怎么感觉是有人刻意安排的。」

  「殿下,您说什么?」

  沈知炎将手中的信收好,笑着回道,

  「哦,没事。」

  时至六月,天气日渐炎热。

  沈知炎知晓白雪霜爱花,早前就特意命人在水池中种满了莲花。

  眼下正值荷花盛放之时,偶有闲暇之时,沈知炎便邀白雪霜于凉亭赏花谈心。

  白雪霜穿着广袖芙蓉裙出现在沈知炎面前时,沈知炎忍不住夸道,

  「这出水芙蓉亭亭玉立,芳姿清纯,竟也不及你清新脱俗。」

  「殿下谬赞了,在妾身看来,反而是殿下更像这莲花。」

  「哦?你是想说我人比花娇?」

  「不不,妾身的意思是,殿下如这莲花一般,中通外直,皎洁无瑕,清逸出尘。」

  「哈哈哈」沈知炎爽朗的笑了,

  「小霜这评价可谓极高,我便厚颜受了。」

  二人正聊的尽兴之时,突然有人来报,说白夫人在喂鱼时不甚跌落水池,到现在仍昏迷不醒,嘴里一直念叨着白雪霜,白大人命人来请太子妃回去一趟。

  白雪霜一听,不敢耽误,立刻匆匆赶往白府。

  回到白府,白雪霜看着白大人,焦急的问,

  「爹,娘怎样了?她没事吧?她……」

  话未尽,忽然瞥见一抹身影,只见白夫人靠坐在床边看书,一副精神抖擞的样子。

  白雪霜楞了,

  「爹,娘,不是说……,这,这是怎么回事?」

  白大人起身将门窗关好,领着白雪霜进了里间,拿出一只普普通通的匣子,打开匣子后,又在侧面一敲,一条裂缝出现在格子中,白大人轻轻一提,打开了夹缝,里面放着一封信。

  白大人将信拿起来递给白雪霜,

  「这是你兄长的信,你悄悄将它带给太子殿下。」

  「哥哥?哥哥有消息了?」

  白雪霜惊喜万分,迫不及待的打开信,

  「哥哥说他找到了赵义和羯族勾结,害得徐清全军覆没的证据,等他将其余物证集齐,就可以扳倒赵义了,他还把他们之间勾结的书信放在信封里了,这信上还有赵义的印鉴。」

  白雪霜欣喜万分,

  「有了这些,就可以为徐清翻案了。」

  白大人严肃的说道,

  「此信极为重要,务必要交到太子手中。今日借你娘落水的理由将你叫回来,就是怕打草惊蛇,引起将军府的注意,否则,我白家上下皆有危险。」

  白雪霜将信仔细收好,十分郑重的向父亲点头,

  「爹,您放心,我一定会将此信交到殿下手中!」

  白大人这才缓了神色,

  「既然回来了,就在家用个饭再走,也免得引人怀疑。」

  「女儿遵命。」

  午膳时分,白夫人命人做了好些个白雪霜爱吃的菜。

  看着满桌的菜,又听到兄长平安的消息,想着过不久就能为徐清平反了,白雪霜喜上心头,胃口都好了几分。

  白大人和白夫人见状,感觉这饭也比平时用的香了不少。

  白雪霜吃饱喝足,又陪着白大人用了盏茶。

  她一边拨着茶碗的茶叶,一边同白大人说话,

  「爹,我听殿下说起过这赵将军,作为开国元勋,赵家对熠朝一向是忠心耿耿,且这赵将军战功赫赫,战场上英勇无敌,足智多谋,威名在外,无论军中还是朝中,都无人能出其右。这般人物,怎么会做出这等通敌叛国之事呢?」

  白大人抿下一口茶,将茶碗放下,

  「任谁都有行差踏错之时,此前陛下削赵家兵权逼的太紧,一连撤了好几名赵家军麾下的大将,这赵义视兵如命,更何况是随他征战多年的袍泽,是以,当二殿下趁机接近他,他岂有不动摇之理?可这徐清太过碍事,既然这羯族送上了门,他也自然就顺水推舟,一来趁机除掉徐清和他所辖领的精锐,二来也可以除掉徐丞相,削弱太子母家,好助二殿下上位。」

  白雪霜突然想起那次偶遇二皇子和三皇子,他那般彬彬有礼,温文尔雅,和三皇子也是手足情深,关爱备至。

  却不曾想,这样美好的一个人,也会为了权力地位,不惜与虎谋皮,兄弟阋墙。

  饮过消食茶,白雪霜同父母道别,带着玉草登上马车返回东宫。

  马车外边看来是寻常普通的样子,内里却别有乾坤。

  不但铺着柔软的羊绒毯,放着软和的驼绒垫,还摆放着茶几香炉。

  刚用过午膳,这马车内香炉袅袅,熏得她晕乎乎的,一时困意袭来,对玉草说道,

  「我小憩一会儿,到了叫我。」

  玉草连忙答是。

  白雪霜醒来时,发现马车还在前进,而玉草倒在她脚边睡得昏沉。

  她轻轻撩开帘子一看,马车竟然驶出了城门,在一条小道上前行,而驾马车的人,也是一张完全陌生的面孔。

  白雪霜暗道不好,略略思忖,从袖中掏出那把梅花匕首,在刀柄上拨弄两下,刀柄便露出了一条缝隙,当初徐清送这把匕首给她时,她就十分惊奇,这匕首比起旁的刀都轻上许多,徐清说因为这刀柄是空心的,既然要防身,自然是要物尽其用,这刀柄里可藏一些辣椒粉末防身药粉或保命药丸,关键时候或许能救命。

  她当时还笑话他,她一个大家闺秀,哪儿来的那么多危险要遇到,现在看来,徐清好像什么都预测到了。

  白雪霜将怀中的信取出来,由于空间有限,她只能将最重要的,带着赵义印鉴的通敌信折成小块,仔细的塞进刀柄,再将缝隙闭合,便什么都发现不了了。

  白雪霜将一切做好后才把玉草摇醒,示意玉草不要出声,然后低声告诉了玉草此时的境况,

  「不知来者何人,有何意图,这把匕首你拿着防身。」说着将手中的匕首递给玉草。

  玉草看着镇静的小姐,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慌乱害怕,摇摇头,

  「不,小姐,这匕首是徐公子送您防身的,还是您拿着。」

  白雪霜将匕首塞到她手里,

  「他们的主要目标是我,必定对我严加防范,就算我拿着匕首,也很快会被发现,到最后伤到的可能不是敌人,而是我自己。」

  玉草听了,不再推脱,

  「小姐您放心,我知道这把匕首对您很重要,我会好好护着它的。」

  白雪霜轻敲了玉草的额头一下,

  「笨蛋,是护着你自己。」

  感觉到马车行驶的越来越缓慢,似乎就要停下,白雪霜示意玉草躺下装睡,当作毫不知情的样子,看看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马车停稳后,白雪霜听见有两个男子在说话,

  男子甲说道,

  「爷,事儿办妥了。」

  男子乙嗯了一声问道,

  「事情都处理干净了?」

  男子甲回道,

  「我在那车夫的食物里下了点泻药,趁他去茅房的时候,让人把他捆了,然后我就假冒车夫,直接把马车给赶到这儿来了。」

  「人呢?」

  「爷您放心,我在她们的香炉里下了点轻微的迷药,这会儿估计还睡着呢。」

  男子乙听了,对身边的人吩咐道,

  「去,把人给我带下来。」

  然后,白雪霜听见有人上了马车,拖拽着白雪霜下去。

  在马车门口,白雪霜微微睁开了眼睛,发现马儿并没有被拴住,就停在大路中间。

  白雪霜心念一动,二话不说,捏住袖中的簪子就像拽着自己的男子刺去。

  男子吃痛,抓着她的手松了松,白雪霜立刻抓住机会,将他踹下马车,然后一甩缰绳,驾着马车离开。

  身后的男子乙骂了一声娘,叫道,

  「追!」

  白雪霜不会驾车,只能死死抓住缰绳,可后有追兵,她又不得不赶着马儿快跑。

  大约一盏茶的工夫,后面的人就追了上来。

  一个身手不凡的黑衣男子几个纵跃就跳上了马车,就要来抓白雪霜。

  白雪霜将手中的缰绳往玉草手中一塞,就着自己的三脚猫功夫,同黑衣男子打了起来。

  显然,白雪霜不是他的对手。

  眼看后面的追兵渐进,白雪霜心中一急,

  「不行,一定要让玉草逃走。」

  她将手中簪子猛的向男子刺去,男子侧身躲过,白雪霜顺势将簪子刺入了马儿身体。

  马儿吃痛,立刻疯狂的跑了起来,马车颠簸的厉害。

  那黑衣男子见状,欲去拉缰绳,让马车停下,白雪霜一个扑推,带着黑衣男子双双滚落马车。

  玉草惊慌失措,

  「小姐!」

  白雪霜大吼着,

  「别管我,快回去找殿下!」

  眼见着马车跑的风快,后面的追兵也追不上,白雪霜这才松了口气。

  追上来的男子乙见状,骂到,

  「竟然跑了一个,不过你还在就好办了。」

  说着挥了挥手,后面的人上前来将白雪霜捆了起来,白雪霜问道,

  「你们是什么人?居然如此胆大,敢绑架当今太子妃,你们究竟想干什么?」

  男子乙笑道,

  「太子妃,抓的就是你,至于干什么,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说着又一挥手,白雪霜就被堵住了嘴,一只麻袋从头顶罩下。

  等到白雪霜从麻袋里出来时,发现自己在一处地下室里,准确来说,是间地下牢狱。

  而她面前,站着一名衣着华丽的男子,她认识这个男子,是赵义的儿子,赵顺。

  赵顺看着眼前的白雪霜,

  「太子妃,这厢有礼了。」

  白雪霜吐掉嘴里的白布,盯着赵顺,

  「你什么意思?你就是这般有礼的?」

  赵顺笑了笑,随即对身边人说道,「没听见太子妃说的话吗?快松绑。」

  白雪霜松了绑,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腕,

  「你抓我来,到底是干什么?」

  赵顺笑看着白雪霜,

  「我以为太子妃应该知道才是。」

  白雪霜装作听不懂的样子,

  「知道?我知道什么?我娘生病了,我就回去探望一下,出门就被你们绑到这儿来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赵顺哈哈两声,

  「看来,一定要我说明白了。太子妃,你哥哥寄回来的信在哪儿?你最好乖乖的交出来,否则……」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

  「这一屋子的刑具,不知道您又能受得住几样呢?」

  白雪霜看了看四周各种各样的刑具,强自镇定的回道,

  「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我哥哥失踪后音讯全无,到现在还没找到呢,哪儿来的什么信啊,若是真有什么信,麻烦你给我也看一眼。」

  赵顺见白雪霜依然嘴硬,似乎失去了耐性,

  「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好,既然你嘴巴这样硬,我到要看看你骨头是不是也这么硬,来人,给我用刑。」

  后面的人将白雪霜架住,将她双手绑着吊了起来。

  白雪霜对赵顺喊道,

  「你们要干什么?我是陛下亲赐的太子妃,是尚书之女,你们好大的胆子,放开我。」

  赵顺坐在白雪霜对面,看着被吊起来的她,拨了拨手中的茶碗,

  「太子妃?我可不管你是谁,来人,给我打。」

  6,二皇子沈书炎

  鞭子带着凌空的声音,一鞭一鞭的抽到白雪霜身上,每一下都在她身上抽出一道血痕。

  白雪霜紧咬着牙,闭着嘴,楞是不出声,只在鞭子抽打的间隙听到几声浅浅的闷哼。

  二十鞭后,鞭子终于停下。

  赵顺看着眼前发丝凌乱,汗涔涔的白雪霜,

  「我再问你一遍,信,到底在哪儿?」

  白雪霜松了松唇,抬眼看他,眼睛坚定且明亮,

  「我,不知。」

  赵顺扯着嘴角笑了一下,

  「嗬,想不到这看起来娇滴滴的太子妃,竟然还有几分硬骨头,我倒是要看看,你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说着,示意手下,

  「来人,换刺鞭。」

  刺鞭,顾名思义,是带着勾刺的长鞭,每打在人身上一下,就会勾起一层皮肉,和最可怕的凌迟之刑相比也不遑多让。

  白雪霜在听到刺鞭二字时,心中便咯噔一下,待看清眼前的长鞭,眼神脸色都不由自主的慌乱了。

  随着赵顺的一声令下,第一道刺鞭裹挟着风声落到白雪霜身上。

  她再也忍不住,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啊!」

  与此同时,落鞭之处,血肉横飞,那长鞭的钩刺上,依稀可见挂着的碎肉。

  白雪霜一声一声的惨叫出声,心中却一直默念着徐清的名字。

  她想起那次玉兰诗会,有人出了一题,要求以玉字开头,却不能同时出现玉兰二字,还必须得写出玉兰的形态,颜色,气味。题目很难,但是彩头却是一本古籍诗册,属于有市无价那种。

  众人皆跃跃欲试,埋头思考。

  那古籍诗册是她所喜爱的一位诗人所写,自己也略略思考了一下。

  少倾,她起身,走到台中案前,提笔写下,

  「玉立婷婷束素装,兰姿窈窕作尘芳,晚来缓步赏春色,景意悠悠吹暗香。」

  能在如此短时间内写出这样一首诗来,实属不易。

  众人皆赞叹。

  她赢得了那本诗册,心中喜悦万分,不经意间往台下看去,只见徐清笑意盈盈的看着她,眼中满是嘉许。

  她突然感觉有些羞赧,低了目光,快速的回了自己的座位。

  但是,却仍然感觉到身上始终有一道目光。她没有抬头也知道,这目光来自谁。她感觉心跳有些快,抬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茶水滚烫,她贸然端起,烫的她一下子打翻了茶杯,衣裳也都打湿了。

  她只能告退去换衣裳。

  待衣裳换好,玉草见她手烫的通红,便要去请大夫。她止住了玉草,

  「这点小伤,不碍事,况且这是别人的府邸,还是不要添麻烦了。」

  话音刚落,便听见敲门声起。

  是徐清。

  他没有说话,只径直走到白雪霜身前,二话不说将她被烫红的手拉了过来,然后打开一药罐,亲自将药膏涂抹到伤处。

  冰凉的药膏缓解了火辣辣的疼痛,白雪霜想要抽出手,却被徐清握住,

  「还疼吗?」

  她摇摇头,

  「不,不疼。」

  白雪霜不断在心中默念,

  「徐清,徐清,我不疼,徐清,我不疼,不疼……」

  十鞭之后,鞭子停了,而白雪霜浑身上下一片血红,早已晕厥。

  赵顺冷冷的看着,抬了抬手,一盆水就向白雪霜泼来。

  白雪霜被泼醒,只觉身上疼痛无比,那水,竟然是加了盐的。

  赵顺的声音再次响起,

  「太子妃,你现在可清醒了?可记起那信在何处了?」

  白雪霜眼前浮现出徐清的身影,只是很快又消失不见。

  她嘶哑的开口,

  「不,知。」

  赵顺终于耗尽耐心,站起身,恶狠狠的盯着白雪霜,

  「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告诉你,刚刚只是个开头,你若是不说,我就一直折磨你,看到那盆水了吗?我告诉你,那是辣椒水,你要不要试试它泼在伤口上的感觉?」

  见白雪霜不理会他,赵顺再次挥了挥手,

  一盆红色的辣椒水便泼到她身上,辣椒,盐,蛰得伤口疼痛异常,白雪霜忍不住身体扭曲。

  「太子妃,你还不说吗?」

  「不……不知。」

  赵顺转过身,正要示意继续用刑。

  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

  「赵公子……」

  赵顺听到这声音,也不禁收敛了神色,正经起来,

  「原来是二殿下驾到,有失远迎。不知殿下寻到此处,所为何事?」

  二皇子笑道,

  「赵公子可听说过白璟珏?」

  听到这个名字,赵顺神色倏的一变,

  「白尚书的公子,这个自然是知道的。」

  二皇子瞅了眼被吊着的白雪霜,对赵顺说道,

  「我听说赵公子在找一样东西,不知是不是这个?」

  说着,身后一个穿着黑色兜帽,带着银色面具的男子将一把匕首递了过来。

  白雪霜一看匕首,顿时慌了,不顾身上的剧痛,撑着虚弱至极的身子拼命挣扎起来。

  赵顺看了看白雪霜,又看了看匕首,伸手拿过来,左看右看,

  「这把匕首……,到底有何特殊之处?」

  二皇子将匕首拿在手中,在刀柄处轻轻拨弄了几下,从缝隙中拿出了一张折叠的信纸递给赵顺。

  赵顺将信纸展开看了看,笑的十分高兴,

  「哈哈哈,殿下一出手,果然不凡。我这费半天劲儿都没个结果,没想到殿下轻轻松松就解决了,佩服佩服。」

  一边说一边将手中的信纸随手扔进了身边的烙铁火炉之中。

  白雪霜眼睁睁看着信纸一点点化为灰烬,目眦尽裂,满眼绝望,

  「不,不要,不要!」

  不要,那是为徐清平反的证据,不要,那是翻案的希望,不要,不要……

  赵顺眼看着信纸化为灰烬,转过头收敛了笑容,

  「不知二殿下是如何得知此事,又是如何得到这信的?」

  二皇子含蓄深邃的笑笑,

  「你是如何知道的,我就是如何知道的。」

  赵顺笑着拱拱手,心下了然,

  「了解了解」

  二皇子摆摆手,然后指着白雪霜,

  「如今这信已毁,那这太子妃,不知你要如何处置?」

  赵顺回头看了看白雪霜,不甚在意道,

  「既然她已经没用了,就不必留着了。」

  说着做了个割喉的动作。

  二皇子摇摇头,

  「赵公子可真是暴殄天物啊。」

  赵顺不明所以,

  「殿下此言何意?这太子妃不得太子喜欢是人尽皆知,既然威胁不到太子,这太子妃又有何用?」

  「此言差矣。这太子妃虽不得太子心意,但好歹是白尚书唯一的女儿,白尚书乃前太师之子,在朝中声望颇高,若是有朝一日我得以成事,有他女儿在手中,想来白尚书也不敢轻举妄动。

  若是,我到时候再不计前嫌娶了她,那白尚书就算不站在我这边,但至少,不会再同我作对。只要他不同我作对,不开口反对,我要收服朝臣,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赵顺扯了扯一边的嘴角,

  「看来二殿下今日来,不仅仅是为了送信,还是为了……」

  「不错,我还要她!」

  白雪霜却清醒了,忍不住大骂,

  「你休想用我去威胁我爹,你做梦!」

  赵顺不理会白雪霜,

  「殿下考虑真是长久。」

  「宏图伟业,自然要未雨绸缪,提前作打算。」

  赵顺听了不再有疑,

  「既如此,那这太子妃,殿下就带走吧。」

  二皇子听了,笑着向赵顺拱拱手,对身后的面具男使了个眼色。

  面具男走到白雪霜跟前,手一挥,斩断吊着白雪霜的绳子,然后迅速将身上的兜帽解下罩在白雪霜身上,再一伸手,将她抱住。

  白雪霜没有力气,浑身是伤,却还拼命挣扎,狠狠地盯着二皇子和赵顺,若是可以,她恨不得用眼神将他们杀死。

  面具男见她挣扎不已,索性朝她后颈处一敲,将她敲晕过去。

  面具男将白雪霜一路抱上马车,马车里铺着柔软的毯子,二皇子将车内的精致茶几和茶具都扔了出去,将白雪霜轻轻的放在毯子上,然后他跪坐着,将她的头轻轻的抱在怀里,说道,

  「桓恩,去藏玉别苑。」

  马车一路行驶到了一处僻静的宅院。

  沈书炎不假他人,亲自小心翼翼的将白雪霜抱出马车,一边稳稳的向前走一边吩咐着,

  「去准备热水,干净的衣服,再把三七叫到玉磬居来。」

  沈书炎将白雪霜轻轻放在床上,或许是伤口遍布全身,纵使他小心再小心,还是不免碰到,白雪霜虽然未醒,却是眉头微皱。

  看着眼前被血衣裹着的白雪霜,沈书炎脸色十分难看,眼神阴沉。

  三七接到吩咐,很快就拎着药箱过来了。

  她恭敬的向坐在床上的沈书炎行礼,

  「参见二殿下。」

  沈书炎回过头,

  「别讲那些虚礼了,这府中只你一个懂医术的女子,你快过来瞧瞧。」

  三七依言上前,看到浑身是血的白雪霜,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她不敢耽搁,伸手去解白雪霜的衣服。

  沈书炎见状,

  「你专心治,有事就叫桓恩,我,我先出去了。」

  说着转身离开,并轻轻带上了门。

  白雪霜身上的衣服和被刺鞭打出的伤口粘在一起,三七不敢用力,用剪刀小心翼翼的将她的衣服剪掉。

  伤口像一条条错乱无序的沟渠,勾起的血肉里混着衣服的丝线和铁鞭的老锈。

  这些伤口在盐水和辣椒水的浸透下,已经开始发红发肿。

  三七命人打来温热水,用干净柔软光滑的上好丝绸布,蘸着温热水,一点一点的清理伤口。

  整整八个时辰,换了无数盆水,身边带血的丝绸布堆积成山,三七才终于将白雪霜身上的伤口清理干净。

  她直了直腰,来不及休息,用衣袖随意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就开始给白雪霜上药。

  又是四个时辰过去,三七才终于将白雪霜身上的伤口包扎好,再给她穿上宽松的里衣。

  给白雪霜盖好被子后,三七感觉头晕目眩,她甩了甩头,又垂了垂腰,这才起身打开房门。

  只见沈书炎站在院里,一直盯着屋子,桓恩站在一旁。

  暮色沉沉,他一动不动,好似尊塑像。

  见三七终于开门,忙上前问道,

  「她如何了?没有事了吧?」

  三七虚弱的向沈书炎施了一礼,

  「殿下放心,我已经给白姑娘处理好伤口了,只要按时换药,再配以几副汤药就能好了。」

  沈书炎放下心来,

  「那就好。」

  说着就要进去看看。

  三七顿了顿,出声叫住他,

  「殿下,只是……」

  沈书炎心中不安,

  「只是什么?」

  三七回道,

  「只是刺鞭伤口本就深,再加上盐水辣椒水的作用,只怕会留疤,便是再好的除疤药膏,也难以祛除。」

  沈书炎眼中怒火顿起,不禁咬紧了后槽牙,握紧了拳头。

  一瞬后,他深吸一口气,

  「好,我知道了。只是,就算不能完全祛除,也要想办法尽可能的淡化疤痕。」

  「三七明白。」

  见沈书炎大踏步进了屋子,一整日粒米未进,精神透支的三七,一下子晕了过去。

  还好桓恩就站在一旁,及时将她接住。

  沈书炎看着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如雪,嘴唇没有一丝血色的白雪霜,心疼不已。

  他轻轻碰了碰她的脸,十分歉意自责的道,

  「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你。」

  长安城,东宫。

  沈知炎背手而立,身后跪着风影,月影,水影和木影四人,他轻轻开口,

  「还没有太子妃的消息吗?」

  风影没有抬头的回答,

  「回殿下,我已听您吩咐,将东宫所有暗卫势力悉数放出,只在城外一处老旧无人的宅子中找到点线索,还,还……」

  沈知炎回过头,

  「还什么?」

  月影接过话回答,

  「回殿下,我们在那宅子里发现了一处地下囚牢,在那儿找到一块染血的布料,同娘娘当日所穿之衣物一样。」

  说着,双手呈上那块染血的布。

  沈知炎收紧了瞳孔,努力控制手的颤抖,看似平静的将那块染血的布拿起来仔细看了又看。

  少倾,待看仔细了,手中一抖,血布掉落到地上。

  他闭上双眼回想,

  「是,是她,就是她。当日她同我一同赏荷,穿的广袖芙蓉裙是我特意命人缝制的,用的是东月国特产的月云纱,这长安城里,再不会有第二件。」

  沈书炎深吸一口气,强自平定心绪,这才睁开眼睛,

  「今日我去了趟白府,白大人说交给了小霜一封赵义的通敌信,大概是被赵义察觉,所以掳走了她。你四人听令,将追查重点放到赵家身上,这赵义常年征战在外,许多事都是他儿子赵顺在做,给我盯紧了赵顺。」

  四人齐声回道,

  「是,殿下!」

  沈知炎顿了顿,

  「还有……,将东宫所有势力全部放出去,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找到太子妃。」

  风影愣了愣,抬头看着沈知炎,

  「殿下,这样会不会动静太大,惊扰到赵家那边?」

  沈知炎抬眼,语气仍然平静,

  「我就是要让赵家知道,你且去做就是。」

  风影不敢再说,只能遵命。

  沈知炎无力的挥了挥手,

  「退下吧。」

  「是。」

  沈知炎欲转身,月影双膝跪地,重重磕了一个头,

  「殿下命属下保护太子妃,可这次属下却不在身边保护,此次太子妃出事,是属下失职,请殿下严惩属下。」

  沈知炎静静看了看匍匐在地上的月影,少倾,才出声,声音清冷不似平常温润,

  「你的确有错,也确实应该重惩。但太子妃此刻下落不明,本宫不想浪费人手,你且先戴罪,等找回太子妃再行发落。」

  月影恭敬的回道,

  「是。」

  待月影退出屋子,沈知炎的肩瞬间松了下来,颤抖着蹲下,捡起地上的血布,瘫坐在地上,

  「小霜,小霜,对不起,是我害了你。我当初就不应该听你的,陪你演什么感情破裂的戏码。如今,你若真落入了赵顺的手中,以你的性子,怕是死也不会说出信的下落。那赵顺素来阴狠毒辣,你又没了东宫的依靠,他又如何能留你性命?

  小霜,如果可以,我宁愿一早就让全天下都知道你是我的软肋,你是我的弱点,至少,可以让人忌惮,可以多一点护你的可能。」

  沈知炎捏紧了血布,喃喃道,

  「希望,现在还不算太晚?」

  太子的大动作很快传到了赵顺的耳朵中,他顿了顿手中的笔,将正在描的一幅美人图的眉毛画成了一条黑色的毛毛虫。

  他索性将手中的笔一扔,

  「没想到这二殿下还真是独具慧眼,及时保下了那太子妃。如今,这二殿下手中又多了一样杀手锏,想必这成事就在眼前了,改日得再去拜访拜访殿下才是。」

  说着,十分愉悦的笑了两声,重新铺开一张白纸。

  7,只能放弃

  皇宫中,只知二皇子前脚从周贵妃的宫里出来,后脚,周贵妃就大摇大摆的去了皇后宫中。

  周贵妃言语尖酸,语气嘲讽的对皇后说道,

  「当初陛下指婚,非要把那心仪娘娘亲侄儿的白家姑娘指给太子,本以为这太子定然是万分委屈,与太子妃合不来,加之前阵子还多次传出他二人不和的消息,连我都以为太子定然是对太子妃极其不满。

  直到今日,妾身才知道,原来真相不是那样,这太子对太子妃根本是情根深种,压根儿就不在乎这太子妃之前的流言蜚语,对太子妃在乎的紧呢。」

  徐皇后自从徐家失势后,也失了陛下的宠爱,在后宫几乎处于深居简出的状态。

  此时,皇后脸上笑意不减,

  「这婚姻大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贵妃既然知道是流言,又何必在意呢?毕竟是陛下赐婚,还是不要妄议的好。」

  贵妃故意撇了撇嘴,叹口气,

  「看来皇后娘娘近来不理事务,当真对外界之事一无所知呢。」

  然后故作惋惜,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皇后预料定是有事发生,否则这贵妃不至于这么闲的跑到她面前说这些。遂问道,

  「不知是何事,能让贵妃如此上心,倒教本宫也有些好奇了。」

  周贵妃拨了拨手中的茶碗,慢悠悠的放下,又仔细擦了擦嘴角,这才慢慢的道来,

  「既然皇后娘娘如此好奇,臣妾自然如实相告。

  听说,太子妃前几日回白府探亲,返回途中被歹人给劫持了,至今下落不明。这太子殿下是心急如焚,这几日朝政不理不说,还将整个东宫的势力,不管明的暗的,都派出去了,那架势,恨不得把整个皇城翻过来。

  所以我说这太子对太子妃真真是情深似海呢,可真的是要恭喜娘娘了。

  只是不知……,陛下如今,可知晓此事了。」

  说着,好似十分惊讶一般,

  「呀,若是陛下知道太子这般行事,不知,会不会龙颜大怒呢?」

  徐皇后将指甲掐进了肉里,却浑然不觉,面上仍带着笑意,

  「贵妃言重了,这太子妃是陛下亲自赐的婚,太子自然是看重一二。」

  周贵妃不动声色的瞅了瞅皇后握紧的手,眼中闪过一丝放心,然后又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傲慢的对皇后行了个礼,得意洋洋的离开了。

  周贵妃离开后,皇后这才松了松握紧的手,吩咐速传太子进宫。

  沈知炎很快就到了,见皇后脸色不虞,关切的问道,

  「母后,可是发生什么事了?为何您脸色如此之差?」

  皇后带着怒气开口,

  「你还好意思来问我?先想想你自己都干了什么好事?」

  沈知炎见状,心中已猜到几分,想必是小霜的事被母后知晓了,他回道,

  「母后,儿臣不得不这么做,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可能护住她性命的办法,只要能救小霜,我什么都愿意。」

  皇后叹了口气,

  「儿啊,母后知道,你答应了阿清要好好照顾雪霜,你向来重情重诺,这本是好的,可如今,徐家失势,阿清也已经……,你莫要再执着了,万不可将自己至于危险之中,若是阿清知道你已经尽力了,想必也不会怪你。」

  「不,母后,我不是为了徐清,我是为了小霜,为了我自己。」

  「你?」

  沈知炎跪在皇后面前,

  「母后,实不相瞒,儿臣对小霜,早已动情。」

  皇后呆愣片刻,她万万没想到,沈知炎竟然真的爱上了白雪霜。她看着眼前的沈知炎,明白他说的都是真的,并且,只怕不只是动情,而是如周贵妃所言,已经情根深种。

  她反复思考,良久,才叹息道,

  「母后一直都知道,小霜是个好姑娘,你喜欢她,母后也是支持的。只是,皇儿,你向来聪颖,难道不清楚如今的局势吗?」

  一边说,一边缓缓蹲下身,扶着沈知炎的肩膀,看着他的眼睛说道,

  「皇儿,你虽为太子,看似尊贵,可这太子之位,实际上不过是你父皇一句话的事。如今的形势你也明白,早就不是我徐家势大的时候了,你父皇也并不是非你不可了。周贵妃后宫宠爱不衰,二皇子朝中支持者渐多,且圣宠正浓,再加上赵家权势滔天,此时此刻,你若是出现半点纰漏,你可知下场如何?」

  沈知炎点点头,

  「儿臣知道。」

  皇后摇摇头,

  「不,你不知道。你只知道你可能会被废,你可曾想过母后的下场,想过整个徐家的下场,想过你整个东宫上下所有人的下场?你可知道,一旦你被废,轻则母后被废,徐家继续被贬,重则我徐家九族,你东宫上下,尽皆丧命!而后者的可能性将远远大于前者。」

  沈知炎难以置信,

  「这,这怎么可能,父皇不会这么做的。」

  皇后敲了敲他的额头,

  「傻儿子,你父皇不会这么做,可他已经年迈,等到新帝登基,你觉得会不会呢?」

  沈知炎摇摇头,

  「二弟,二弟也不会的,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他,他……」

  徐皇后看着他,

  「你也说不出来了是吗?你也知道如今的二皇子早已不是当初的他了。虽然你总是把人往好的方面想,可惜,权势迷人眼。

  退一万步说,若是有朝一日,他真的登基为帝,就算他能念着旧情,可是赵家呢?你可别忘了,当初你父皇执意削弱赵家兵权,你也曾参与其中,你觉着赵家可会放过你?

  孩子,你与赵家,早已经是不死不休的地步了,你还不明白吗?」

  沈知炎抬眼看着皇后,眼神悲凉,神情凄楚,

  「难道,真的要放弃小霜吗?母后,我,我我做不到。」

  皇后将他拥入怀中,轻拍着他的背,

  「母后也年轻过,明白你想要付出一切给心爱之人的感受。可是,皇儿,你不是普通人,如今的形势也不容你再走错一步。你为了救雪霜,大动干戈,搅的皇城不宁,若是传到你父皇耳中,只会觉得你感情用事,难当大任,若再被有心之人利用,说你目无王法,无法无天,到时候,就算你是皇后嫡子,是最名正言顺的继承人,恐怕也无济于事。

  皇儿你记住,这世上,所有人只会记得你做错的事,不会记得你做太子这些年是多么出色,做了多少的好事,他们只会因为这一件事,便能全盘否定你。」

  沈知炎知道皇后说的对,身为太子,他背负着太多人的命运。

  他闭上眼睛,眼前浮现出白雪霜的一颦一笑,她体贴的照顾,温柔的劝慰,狡黠的笑容,灵动的眼睛,聪慧又机智,善良又大方。她荷塘边的粲然一笑,是他刻在脑海里挥之不去的风景。

  可此刻,他只能放弃。

  沈知炎沉默了好久,才将眼底的泪意用力憋了回去,抬起头,虽然眼睛通红,却仍旧睁大着双眼,目光如炬的看着皇后,

  「母后,孩儿知道了,您放心,我不会再乱来了。」

  回到东宫,沈知炎命人将所有明面上的人手全部撤了回来,只留部分暗卫继续追查,又写了折子进宫向父皇请罪,表明自己只是一时冲动,如今已经知错。

  皇上没有怪罪他,反而很高兴,夸他知轻重,明事理,能当大任。

  沈知炎笑着谢恩,眼里却没有一丝温度。

  如今,在赵顺眼里,小霜再重也重不过巍巍皇权,对他而言,小霜只不过是个鸡肋而已。

  他又如何才能护住她呢。

  白雪霜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柔软舒适的床上,穿着丝绸的里衣,盖着丝绸的被子,身上的伤都被仔细妥帖的处理过了。

  她环顾四周,床上挂着名贵的月影纱,屋里摆放着金丝楠木太师椅,杭绣的翡翠玉屏风,紫檀八仙桌上放着上好的白玉茶具,窗台下,还放置着两盆昙花。

  三七端药进来时,就看到白雪霜眼睛滴溜溜往四处看的样子,当即把药往桌上一放,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到床前。

  「白姑娘,你终于醒了,你都睡了五天了。」

  说着又伸手摸了摸她的脉象,

  「一息四至,脉象平稳,把剩下的药喝完就没事儿了。」

  白雪霜看着眼前这姑娘,看样子是个大夫,自己这伤应该就是她治的。

  她出声询问道,

  「敢问姑娘如何称呼?还有,这是何处?我又为何在此?」

  三七想起二殿下交代他的话,冲白雪霜憨憨一笑,

  「我叫三七,这里是藏玉别苑,我只知道你是主子带回来让我治的,其他的就都不知道了。」

  「那三七姑娘,您主子又是何人?」

  三七一脸茫然的看着她,

  「主子就是主子啊,我只知道他偶尔会来这里看看,然后吩咐我做一些救人的事,我听命行事就是,别的就一概不知了。」

  白雪霜看着三七那双干净透亮的眼睛,不由信了六七分。

  三七见她不再追问,端过药来,

  「白姑娘,快趁热把药喝了吧,不然凉了就不好了。」

  白雪霜点头道谢,三七把她的枕头垫高,知道她的双手如今还不能动,就一勺一勺的喂她吃药。

  白雪霜十分感激,三七却只道是分内之事。

  又是半个月过去,白雪霜的伤渐好,已经可以自己喝药进食,也能下床走动了。

  当务之急,是赶紧通知太子,告知他消息,之前她试探着让三七帮忙去白家给父母报个平安,父亲向来机敏,定能顺利通过三七找到她的所在。

  三七想起二殿下的吩咐,故作为难道,

  「白姑娘,实话跟您说吧,这藏玉别苑的所有人,如果没有主子的特令,都不许出去,否则,轻则幽闭,重则丧命。」

  三七哆嗦一下,似乎十分惧怕的样子,

  「白,白姑娘,对不起,不是我不想帮你,实在是,是我,我真的害怕……」

  白雪霜拉过她的手,

  「不用说对不起,是我强人所难了,该我跟你说对不起。对不起。」

  三七笑了笑,不在意的摇摇头,继续照顾她换药吃药。

  身体渐好后,白雪霜走出屋子,发现院子里一个人也没有,可是门口却有好些个守卫。

  她尝试着走出门口,守卫立刻拦住了她,请她不要出去,虽然守卫的语气恭恭敬敬,但是态度却十分坚决。

  白雪霜不愿意自讨苦吃,遂乖乖的退回了院子。

  她知道,自己是被二皇子软禁了。

  虽然仍然没有自由,可是相比起在赵顺手里,已然是天差地别。

  不但睡着精致的檀木雕花拔步床,盖着上好的丝绸绒被,每日的饭食茶点也都是她素来喜爱的,连窗台的鲜花都是每日更换。

  只是,一连半月,她看到的,除了一无所知的三七,就只有严肃的守卫。

  二皇子,还有那个面具男,都没有出现过。

  她想起那封被毁掉的信,不禁悲从中来,不知现在太子殿下如何,徐清的平反是否还有希望,哥哥有没有平安回家,父母会不会担心忧虑,至于自己,又会是怎样的下场。

  又过了半个月,白雪霜如往常一般坐着发呆,突然感觉面前有一个人挡住了光。

  她以为是三七,摆了摆手示意三七离开。来人却并没有动,她抬头,却看见二皇子站在自己眼前。

  白雪霜顿时放大了双眼,瞳孔震动,

  「怎么是你?」

  二皇子笑笑,

  「是我把你带到这儿的,怎么不能是我?」

  白雪霜没好气的回道,

  「你来干什么?如果你是想利用我去威胁我爹,那我奉劝你趁早死了这条心,我宁死也不会让你得逞。」

  二皇子笑了笑,慢慢的说道,

  「我,就不能是来找你聊聊天的吗?」

  白雪霜立马回道,

  「我和你没什么好聊的,你请问吧。」

  二皇子没说话,右手在袖子里掏了掏,拿出一支坠着白玉昙花吊坠的玉笛递到她面前,

  「看在这支笛子的份上,可以陪我聊聊吗?」

  看到笛子的一刹那,白雪霜的眼睛不由自主的瞪大了,

  「这,这笛子怎么会在你这儿?难道,当初,你是,阿炎?怎,怎么会呢?」

  二皇子笑笑,

  「为什么不能是我,你以为是谁?皇兄吗?皇兄很早就被立为太子,自幼就要学习治国之道,为君之道,根本分身乏术,哪儿来的空闲去慈安寺吹笛子呢?

  况且,皇兄叫沈知炎,我叫沈书炎,三弟叫沈达炎,当初阿清口中的阿炎,就不能是我吗?」

  白雪霜结结巴巴的回道,

  「不,不是,我,我我……」

  「就因为皇兄同阿清是表兄弟,阿清又自小是皇兄的伴读,所以,你就以为阿清身旁的人一定是皇兄,对吗?」

  白雪霜听了,好像是这样子的,十分老实的点点头。

  沈书炎淡淡道,

  「阿清看似潇洒不拘,实则最重礼仪,你认识他也挺长时间了,哪怕是在你面前,他可曾叫过皇兄阿炎?」

  白雪霜沉思回想片刻,好像确实是这样,记忆里,阿清从未叫过太子阿炎,无论人前人后,都是一声恭恭敬敬的殿下。而太子,似乎也从来没叫过阿清二字,一直唤的徐清。

  「真的是你。可是……」

  她顿了顿,接着道,

  「既然你也曾和阿清如此交好,为何又非要置他于死地,难道在你眼中,一切都比不上手中的权力吗?为了权力,哪怕是自己的好友,兄弟,都可以牺牲,是吗?」

  沈书炎低头默了默,仍旧轻轻一笑,

  「不如,你先听我讲个故事可好?或许,这个故事里可以找到答案。」

  白雪霜看着沈书炎带着浅淡笑意的脸,他的眸子深邃,怎么望也望不到底,似一潭无风的深水,平静的没有一丝涟漪,却谁也看不清那水底深处的模样。

  鬼使神差的,白雪霜点了头。

  沈书炎的笑意更深了些,

  「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先坐下来吧。」

  待两人坐定,沈书炎这才开口,

  「你可知,父皇年轻的时候和我们兄弟三人谁最像吗?」

  白雪霜心想,这陛下生性多疑,刻薄寡恩,狠辣果决,他这三个儿子,好像没一个像的。

  见白雪霜沉默,沈书炎道,

  「是皇兄。」

  白雪霜震惊了,这怎么可能?他俩性格哪儿像了?她还曾因此一度不敢相信温润善良的太子殿下是陛下的儿子。

  看她吃惊,沈书炎点头肯定道,

  「不用怀疑,我说的是曾经。父皇年轻时,就如现在的皇兄一样,仁爱纯善,悲天悯人,有慈悲心肠。」

  白雪霜不解,

  「那他后来为何……」

  「你可听说过叶贵妃?」

  白雪霜点点头,

  「我听说这个叶贵妃是前叶丞相之女,后来进了宫,十分得陛下喜欢。可是后来,叶丞相伙同三皇子谋反,谋反失败后,这叶家上下包括叶贵妃,尽皆丧命。」

  沈书炎点头回道,

  「你说的不错。」

  「难道,是因为叶贵妃?」

  沈书炎回道,

  「是,也不是。」

  白雪霜不耐烦打哑谜,有些着急,

  「那到底是什么啊?你说清楚啊。」

  沈书炎笑笑,

  「好,那你就听我慢慢讲给你听。」

  8,前尘旧事

  当今皇上是先太后唯一的嫡子,最名正言顺的继承人,故自小被立为太子,学治国为君之道。他也一直做的很好。

  和他年龄相仿的,除了当时的二皇子后来的端王,还有三皇子后来的恭王。

  因他三人年岁相仿,故一同学习。因着这缘故,皇上同他二人感情一向很好。

  待到继位后,不但立马给他二人封了王,还允许他二人常驻长安,以便可以兄弟常相见。

  为了显示亲厚,还娶了三皇子母家叶丞相的女儿为贵妃。

  叶贵妃进宫后,深受皇上宠爱,或许皇上也不清楚,到底是出于兄弟情,还是真的喜欢叶贵妃,总之,对她十分迁就,几乎事事顺着她。

  因此,当时的叶贵妃在后宫,可以说是风头无两,连徐皇后都不得不避其锋芒。

  因着叶贵妃无子,故十分见不得其他妃嫔有孕,明里暗里不知害死了多少胎儿。

  以至于很长时间里,后宫中只剩下叶贵妃进宫前,徐皇后生的太子,周才人生的二皇子,还有王淑妃生的三皇子,其余的,要么胎死腹中,要么意外夭折。

  太子和三皇子都有强大的母家庇护,叶贵妃也不好直接冲突,二皇子的生母周才人出身极低,不过是蜀地的将领进献的美女而已,再加上他母子二人素来低调,犹如隐形人一般,更不必说二皇子自小体弱多病,更有相师断言其为短命之人,故叶贵妃对他母子向来是不闻不问,却也看他俩不甚顺眼。

  后宫中人向来是见风使舵,知道叶贵妃不喜他母子二人,故他虽为皇子,却同母妃在这后宫生活的举步维艰。

  缺衣少食是常有的事,所住宫殿破败不堪,却无人修缮,只能勉强避雨遮风,若是生病,更是不要妄想有御医看,有药吃。

  可是在二皇子五岁这年冬天,一场突如其来的寒流,裹挟着冷风呼呼灌进破败的宫殿,第二日起来,二皇子浑身滚烫。

  周才人想尽一切办法退热,却都无济于事。无奈之下,她只能咬咬牙,不管不顾的跑出去。

  可是,无论她如何磕头,如何恳求,没有一个御医敢给她药,更不必说来看诊,也没有一个贵人或者宫人愿意帮她。

  她绝望之下,只能去求叶贵妃。

  她跪在叶贵妃宫门口,冰天雪地里,她强撑着身体,却只觉得身体的温度一点点在流失,她知道自己撑不住了。看着依旧紧闭的宫门,她绝望了。

  她挣扎着站起身,蹒跚着往回走,

  「儿子还在等我,我一定要回去,就算是死,我们母子也要死在一起。」

  可是,她高估了自己的身体,也低估了刺骨的寒冷。

  她晕倒在了距淑妃宫门口不远的地方。

  等到醒来时,她发现自己躺在温暖的宫殿里,身上盖着上好的丝绸绒被,淑妃娘娘坐在一旁看着她。

  见她醒了,问她可有不适,又要再唤御医来看。

  周才人看着淑妃关切的脸,眼睛登时红了,挣扎着扑下床,跪在淑妃面前,

  「娘娘,求求您,救救我儿子,求求您。」

  淑妃连忙将她扶起来,

  「你放心,二皇子我早就命人接过来了,刚在宫门口捡到你时,你一直念叨着儿子,我便命人去你宫里看了,又将二皇子带回了我宫里,让御医看过也吃过药了,现在已经退烧了。」

  周才人激动的又给淑妃磕头不止,

  「谢谢娘娘,谢谢淑妃娘娘。」

  周才人和二皇子住在王淑妃宫里养病,病好后,淑妃担心周才人回去后日子难过,便禀了皇后,让周才人带着二皇子搬到了她宫里的偏殿,方便时时照应。

  自从住进了王淑妃的宫里,有了王淑妃的庇佑,周才人母子二人的生活也好了许多。

  三皇子也十分喜欢这个哥哥,总爱黏着二皇子,二皇子也十分温和耐心,全心全意的待三皇子。

  因着后宫只有三个皇子,见皇上对二皇子不闻不问,便由皇后娘娘做主,让二皇子和三皇子同太子一起念书,后来徐清进宫伴读,便他们四人一起。

  太子向来温润谦和,对他的这两个弟弟和徐清也十分照顾。尤其是二皇子,知道他启蒙晚,怕他更不上课业,便抽出自己十分有限的时间来给他辅导。

  后来,徐清看不下去,不忍太子牺牲自己本就稀少的休息时间来为二皇子补课,就主动将这事给承担过去。

  那是二皇子最快乐的时光。

  白日里,和兄弟一起上课,课余时候有阿清帮他温习功课,皇兄偶尔也会来抽查他的课业,有时他答不上来,皇兄便会温柔又严格的教导他。

  生活上,皇后娘娘和王淑妃对他母子二人十分照顾,周才人别无所长,便常常做些蜀地特有的别致的小点心。

  日子过得其乐融融,好不幸福。

  那时候的二皇子,心里最大的愿望,便是能一直和兄弟们在一起,想着等皇兄继位,封自己做个闲散的王爷就好,但是最好能留在长安,这样就能时时进宫来见他,找他下棋。

  可是,天不遂人愿,终究是好景不长。

  一日,皇上突然病倒,卧床不起。

  眼见着情况危急,皇上秘密让叶贵妃叫恭王过来,想着若自己真有什么不测,只有自己这个最信任的弟弟可以托付。

  可皇上却等来了恭王的逼宫谋反,徐皇后见势不对,便命人拿下叶贵妃,还查出正是叶贵妃给皇上下的毒。

  皇上躺在床上,看着眼前的弟弟和爱妃,难以置信。

  「为什么?你们是我最信任的人,我对你们那样好,为什么,为什么都要背叛我?」

  叶贵妃狂笑道,

  「信任?对我好?那不过是你自以为是而已。我同恭王殿下青梅竹马,早就心意相通,可你却非要纳我为妃,还美其名曰为了兄弟情深。哈哈哈,真是可笑。若你真的对我们好,当初,为何不肯成全我们?什么贵妃,什么宠爱,便是你的皇后,我都不稀罕!」

  皇上震惊,喃喃道,

  「那你当初,为什么不同我说呢?还有三弟,为何不来找我呢?我若是知道,我定不会……」

  「够了。」

  恭王出声打断了他,

  「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你封我为恭王,不就是要我恭顺听话的意思吗?你从来就不放心我,现在在这儿假惺惺做什么?」

  皇上难以置信,

  「所以,这就是你谋反的理由?只因为一个封号?哈哈哈,三弟啊,不是皇兄不信你,是你从来不信我啊,哈哈哈哈哈哈。」

  后来,还是王淑妃的父亲,力挽狂澜,拿着徐皇后冒死送出的虎符,调来军队,才平息叛乱。

  自那之后,皇上便似变了个人一般,曾经的温润善良都不见了,变得多疑猜忌,不再相信身边的任何人。

  他不但将恭王极其党羽全部处死,还将并未参与的端王打发去守皇陵。

  还有那些上书求情的,也都受到了严惩。

  王淑妃的父亲也因此被发配。

  只是因为上书为端王求了求情,便被皇上削了官,全家上下贬为奴隶,发配岭南。

  王淑妃当时正怀着身孕,经此变故,也意外滑了胎。

  皇上念她失子之痛,又想起王淑妃多年的温柔情意,不但不牵连王淑妃,还欲升她为贵妃。

  可王淑妃性子烈,再不愿面对薄情寡义的皇上,将年幼的三皇子托付给皇后和周才人,就独自去了慈安寺清修。

  皇上无奈,对外却道王淑妃因滑胎,郁结身亡。

  因事情不甚光彩,因此整个后宫,除了皇后,周才人,只有年龄稍大一点的太子和二皇子知晓此事。别的知晓的宫人,要么闭口不言,要么被赶出宫,要么意外身亡。

  叶贵妃倒台后,后宫大权又重新回到了徐皇后的手中。因此,虽然王淑妃离宫,但是周才人母子的生活依旧如故。

  因念着王淑妃的恩义,周才人十分照顾三皇子,待他比自己的儿子还好。对此,沈书炎也并不在意,反而和母妃一起照顾三弟。

  待沈书炎再长大一些,他能独自出宫后,就总偷偷溜到慈安寺看望王淑妃。也就是白雪霜小时候看到的,帮她补衣服的王姨。

  有时,也会和阿清一起去,给王姨带去三弟的消息。想着等三弟再大一些,再告诉他王姨的事。

  可是,还不等他告诉三弟,就变了天地。

  一次,父皇突然来了他母妃的宫里,不知道说了什么,只知道父皇离开后,周才人满脸悲怆。

  然后,他好似突然就被父皇注意到了,开始重视他,还刻意培养他参与朝政,同太子分庭抗礼。而后宫之中,周才人也得到了皇上的宠爱,一路升到了周贵妃的位子。

  后来,沈书炎才知道,那日,父皇对母妃说,太子性子绵软,太过重情,缺乏果断,身为上位者,怎可如此优柔寡断,感情用事,实在是难当大任。因此,他决定另选一个儿子来培养,以免这江山覆落。

  能在叶贵妃的手段下顺利护住自己和儿子的周才人并不蠢,她知道,皇上说的好听,实际上,太子从小就是皇上悉心培养的接班人,根本不可能轻易易储。

  皇上这是要用自己另一个儿子,来为太子铺路。

  试问,有什么比兄弟阋墙,刀剑相向,更能培养果决狠厉呢?正如皇上亲自手刃了恭王一样。

  周才人将自己关在宫殿里整整一夜,看着自己住的这个宫殿,若不是王淑妃当年伸出援手,她母子二人早就命丧黄泉,又如何能有今日。

  罢了,权当还恩吧,这多出的十几年光阴已是赚了。

  白雪霜听到此处,早就惊掉了下巴,开口道,

  「周贵妃选了你?」

  沈书炎点点头,

  「本来就该选我,这是我和母妃欠王姨的。」

  「所以,后来周娘娘性情大变,你也和太子殿下他们翻脸,根本就是事先的计划安排?」

  沈书炎苦笑,

  「若不这样,又如何能让世人相信,我和母妃的狼子野心呢?」

  白雪霜默了默,又轻声问道,

  「那,阿清呢?既然是做戏,为何还要……」

  沈书炎回道,

  「这又是另一个故事了。你可知明明所有人都知道你和阿清情投意合,可父皇还是把你指给了皇兄吗?」

  「难道不是因为我的家世吗?皇上是希望我爹和哥哥能成为太子殿下的助力……,呃,好像又不对。阿清和太子是表兄弟,又是太子伴读,一直都是完完全全的太子一派,若我嫁的是徐清,也相当于宣誓了白家的立场。那皇上又为何,非要我嫁给太子呢?」

  白雪霜抬头疑惑的看着他,

  「难道你知道缘由?」

  沈书炎手指在玉笛上轻点了几下,向她投来赞许的目光,

  「你能想到这些,说明你还不笨。」

  「当年,父皇和三叔本来兄弟情深,却因为叶贵妃而生了嫌隙。阿清是父皇为皇兄精心挑选出来的,皇兄未来的左膀右臂,他必须要确认阿清对皇兄的忠诚之心。」

  白雪霜听到这儿,再也忍不住,猛的站起身,眼眶登时红透,难以置信的看着沈书炎,

  「所以,我,我其实就是颗棋子?一颗用来检验阿清忠心的棋子?为了试探阿清,就可以随意的牺牲我?」

  白雪霜仰头笑了两声,眼泪仍然从眼睛滑落下来,

  「哈哈,原来,这才是巍巍皇权,可以随意摆弄他人的人生,哈哈。」

  沈书炎看着红着眼睛,满脸悲怆的白雪霜,他知道,这一切对于她来说,是多么残忍,她的幸福,她曾憧憬的一切,或者说她的一生,就这样成为了这场权力游戏的牺牲品,何其无辜。

  他站起身,伸手想搂过她颤动的肩膀,却只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将自己的手帕递了过去。

  白雪霜没有接过帕子,也没有抬头,咬着嘴唇轻轻颤抖,良久,她好像才终于缓了过来,抬起低着的头,红着眼,嘶哑着问,

  「徐清还没死吧。」

  虽是询问,可她那语气那表情却无比的确定。

  沈书炎一愣,看着眼前的她,再说不出一句话来,只能轻轻的点点头。

  白雪霜重重的吐出一口气,好像如释重负般,她用手背随意擦掉眼里的泪,吸了吸鼻子,语气平淡的近乎冷漠,

  「原来,这么久以来,我的所作所为,不过就是个笑话,我也不过是你们联手扳倒赵家的工具而已。是啊,既然要为太子扫清障碍,又怎么可能留下和太子不对付,又庞大的赵家呢。」

  「小霜,你别怪他,他,他…他也是不得已。」

  白雪霜摇摇头,

  「我不怪他,我理解他,我只是……,无法接受。」

  沈书炎看着眼前的白雪霜,想起阿清「出事」前一晚,他偷偷的溜去找他,

  「阿清,你准备好了吗?赵义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徐清坚定的回答道,

  「放心,我知道,要想让这场戏要演的逼真,必然要付出代价。我一定会让他相信,我和三千将士都葬身流沙了。」

  沈书炎看着阿清,心中有些酸涩,忍不住劝说道,

  「阿清,你一定要活着,小霜还在等你回去呢。」

  徐清自嘲的摇摇头,

  「恐怕即使是活着回去了,她也不会原谅我的。她性子倔,平生最恨欺瞒,可我,还是骗了她。」

  都说自古忠义难两全,可更难两全的,是情义。

  9,徐清还活着

  天色渐晚,屋里的昙花悄然开放,如月光皎洁,又比月色更加温柔。

  沈书炎和白雪霜静静地看着昙花,见它绽放的如此美丽,却也慨叹它的短暂。

  白雪霜问道,

  「你今日来找我说这许多,是有大事要发生吧。」

  沈书炎点点头,

  「赵义准备要造反了,就在明日。」

  「什么?造反?他怎么突然就……,那封信不是已经被毁了吗?他又何必铤而走险?难道……,是为了你?」

  沈书炎摇头,

  「不是,是为了他自己。那封通敌信本就是我故意露出来的鱼饵,只是没想到,会连累了你,我只得毁掉它。」

  白雪霜明白,若不是为了自己,恐怕那封信早已交到了太子手中。

  「那封信被毁之后,在我的有意引导下,赵家父子自然放松了警惕。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证据又何止一封信?你可还记得那羯族戏班班主?」

  白雪霜想起当时她和太子联手追查,她中了王二的埋伏,若不是遇上个脸上带疤痕的神箭大哥出手相救,只怕她早已丧命。而太子却发现赵家侄子同羯族班主来往频繁,还欲结盟。正在她准备同太子再继续顺着线索追查下去时,她就收到了哥哥的消息,再然后,她就落入了赵顺的手里。

  白雪霜点点头,

  「自然记得的,难道,那班主真的有问题?」

  「没错,这班主的真实身份,乃是羯族最优秀的探子。他常常隐瞒身份进入他国领地,寻找合适的合作对象,然后许以重利,或钱或权,或与皇子王孙结盟,以羯族兵力助他上位,当然,事成之后,羯族自然要收取相应的回报。要么是他国重要情报,要么是重要资源,要么便是领土城池。」

  白雪霜问道,

  「那,太子殿下知道了吗?」

  沈书炎笑瞅了她一眼,

  「你觉得呢?」

  白雪霜想了想,

  「我猜,这羯族探子应该已经被抓了,就算没被抓,那么他与赵家勾结的证据想必也已经落到了太子手中,否则,以赵义那谨慎的性子,怎么可能贸然谋反?」

  沈书炎赞许的点头,

  「你真是越来越聪明了。不错,那探子被抓,受不住酷刑,将赵家同羯族勾结之事交代的一清二楚,还透露了不少证据,包括与赵家缔结的盟约。待这证据一齐,那赵家通敌卖国之罪,便坐实了。」

  白雪霜听了,

  「难怪,赵家会在现在造反,与其做那瓮中之鳖,倒不如先下手为强。」

  少倾,白雪霜似乎想到了什么,凝望着沈书炎,

  「那你呢?你会怎么样?」

  「我会怎样?才夸了你聪明,怎么会猜不到呢?」

  白雪霜感觉鼻子发酸,

  「难道,非得如此吗?」

  沈书炎不在意的笑笑,又很快收敛了笑意,

  「必须如此。若皇兄不能当着父皇的面,手刃手足,那么对于父皇而言,这场测验便是不合格,他必然会策划第二次,到时候,就该轮到三弟了。」

  白雪霜眼泪直流,

  「可是,你的命也是命啊。你就,真的不在乎吗?」

  「若不是王姨,我早就死了,又哪里活的到今天,这多出的十来年幸福生活,已经是赚了。这世上,总有些人,一些事,比性命重要。」

  看白雪霜哭的厉害,沈书炎却笑了,

  「好了,你别哭了,我今日来找你,可不是为了卖惨的,我是有几件事想托付于你。」

  白雪霜吸了吸鼻子,吐出一口气,抿了抿嘴唇,这才调整好自己,

  「你说,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天渐渐亮了,昙花也谢了。

  这一晚,白雪霜知道了太多真相,看着眼前的沈书炎,却怎么也挪不开眼。

  她想起那日在御花园里的偶遇,他谦谦君子,善气迎人,温和的对自己说,小心身体,不要着凉受风。她看着他对三皇子的关怀备至,宠溺非常时,还感慨,为何同是兄弟,二皇子却与太子针锋相对。

  如今才明白,当日的自己,不过是一只一叶障目不见泰山的草虫罢了。

  沈书炎看着一直盯着自己的白雪霜,心中泛起一丝波澜,有些温暖又有些酸楚,可面上,仍旧是笑意不减,若无其事的样子。他将手中玉笛递给她,

  「这支笛子送给你,就当是离别的礼物。」

  他将杯中的凉茶一饮而尽,站起身来掸掸身上的衣服,摇着手中的扇子,

  「好了,我要去造反了。等事情过了,自然有人来接你,你就先暂时待在这儿,这里很安全。」

  白雪霜也站起身,向她深深的施了一礼,

  「谢谢你救了我,还一直照顾我。虽然我知道你是因为徐清,但救命之恩,我应该亲口对你说一声谢谢。」

  沈书炎深深的望了她一眼,经过三七多日来静心的调理,她早已不似之前的消瘦憔悴,恢复了从前的团子样,

  「我不是为了徐清,或者说,不仅仅是为了阿清。」

  「嗯?那是为何?」

  「当年王姨出宫前,曾怀过一个孩子,御医说是个女儿。当时,我们几个孩子都高兴坏了,甚至连抱妹妹的时间都安排好了。皇兄课业繁重,每日只能抱一刻钟,我和阿清每日能抱一个时辰,三弟年纪小,只能抱两刻钟,为此,三弟还不高兴了很久。

  可是后来……,

  若是那孩子还活着,应该和你一样的年纪。

  那年在慈安寺后院见到你时,我就在想,如果那个妹妹还在世,便该如你一般的聪慧可爱又古灵精怪才是。」

  白雪霜听了,沉思片刻,然后抬起头,冲着沈书炎甜甜一笑,

  「二哥。」

  沈书炎愣在原地,

  「你,叫我什么?」

  「二哥。」

  白雪霜又叫了一声。

  「好,妹妹。」

  说着他转身出了门。

  白雪霜站在门口,倚着门框,看着沈书炎越走越远,她忍不住大喊一声,

  「沈书炎!」

  沈书炎站定了身子,却没有回头,只听见白雪霜带着哭腔的声音,

  「我会记住你的,你,多保重。」

  沈书炎回头,莞尔一笑,温柔的回道,

  「好。」

  说完转身离开,消失在白雪霜的视野。

  沈书炎换了身衣服,精心的整理了仪容,袖中藏起一把小巧的匕首,若是仔细看,便会发现同徐清送白雪霜的那把匕首甚为相似,只是一把雕刻的是梅花,一把雕刻的是昙花。

  沈书炎整理好一切,打开门,却看到桓恩站在门口,

  「桓恩,你怎么在这儿,我不是让你走了吗?」

  桓恩回道,

  「殿下,当年王家被贬为奴,若不是您暗中照拂,只怕王氏一族早已断绝,我说过,今生今世,我都要追随殿下,为殿下生,为殿下死。如今殿下您想赶走我独自面对危局,不能够。」

  沈书炎抬头看了看桓恩,他没有戴面具,头发遮不住他脸上的疤痕。当年,王家遭难,所有男丁皆被贬为奴,在脸上刺上奴字。在被奴役中,王家小公子不甚受伤,却无人救治。

  等他赶到时,这小公子只一息尚存。他暗中救下小公子,还带回了府中。原本是打算等小公子的伤养好后,就秘密送他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可是这小公子伤好后却不愿意离开,执意要跟着他,说自己箭术武功都很好,可以保护他。

  小公子不但给自己重新取了桓恩这个名字,还怕给他添麻烦,亲手用烙铁将脸上的奴字给烫掉,在脸上留下了一大块疤痕。

  沈书炎看着桓恩坚定的眼神,知晓多说无益,叹了口气,

  「也罢,你就随我同去吧。」

  桓恩这才高兴起来,转身去开院门。

  沈书炎却趁他不注意,一掌拍在他的后脖颈,将他打晕过去。又唤来三七,让她带着桓恩离开长安,走的越远越好。

  三七看着晕倒的桓恩,又看了看二皇子,眼睛登时红了。

  她本是王家收养的孤女,若非王家,她早已冻死在寒风中。

  那年,王小公子周岁,王夫人喜得麟儿,开心的抱着他上寺庙还愿,回程时,瞥见冻晕在路旁的她。

  本着为小公子积德行善的想法,王夫人将她捡了回去,并让她在小公子身边照顾。

  后来,王家遭难,小公子病危,她背着小公子四处求助都无人理会,直到遇到了二皇子。

  她和小公子一同被二皇子所救,也因为小公子当年病危无人医治的阴影在她心中挥之不去,她又苦学了医术。

  此后,小公子跟随着二皇子,为了保护殿下总是不要命的往前冲,受了伤就来找她。

  三七将桓恩放在一旁,她红着眼睛,泪流满面,跪在地上,向沈书炎重重的磕了三个头,

  「三七拜别主子。」

  白雪霜一直等在屋子里,虽然大门紧锁,可三七和门口的守卫早已不见了踪影。

  她没有跳窗也没有想办法离开,只是看着窗台上的昙花出神。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白了又暗。

  「哐当」一声,是门锁被砸掉的声音。大门打开了,白雪霜抬头望去,只见哥哥身穿战甲,手持利刃,带着一小队人马闯了进来。

  「妹妹,你没事吧?」白璟珏关切的看着眼前的白雪霜。

  「哥哥,我没事。你,回来了?」

  「嗯,哥哥回来了,哥哥来晚了。」白璟珏说着,目光瞥见白雪霜露出的手腕,上面有一道可怖的疤痕。

  他抓起白雪霜的手,心疼的问,

  「这是怎么弄的?」

  「没事,都好了。」白雪霜挣扎着要把手抽出来,没想到白璟珏抓的紧,她的手没抽出来,却让衣袖滑落了下来。

  白璟珏赫然看到,自己妹妹的手臂上,竟然全是疤痕,一道比一道可怖。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谁干的?你告诉哥哥,我非扒了他的皮不可,是不是赵顺?」

  白雪霜抽回了手,摇摇头,无力的说到,

  「哥哥,别问了,我只想回家,你带我回家好不好?回咱们的家。」

  白璟珏看着眼前的妹妹,知道这场阴谋对妹妹的伤害,欺瞒,利用,身体上,心灵上,都伤的她体无完肤。甚至自己和父亲,她最爱的人和最爱她的人,也参与了其中。

  他轻轻揽住了白雪霜,揉了揉她的头,似乎在安慰她,柔声说道,

  「好,哥哥带你回家。」

  白雪霜被带回了白家,白夫人看着平安归来的女儿,还有完好无损的儿子,激动的直掉眼泪,对白大人说道,

  「老爷,你说的没错,珏儿没事,霜儿也没事。」

  白大人却没有回应白夫人,走到白雪霜面前,

  「孩子,你受苦了,回到家就什么也不要想了,好好休息吧。」

  白雪霜点点头,

  「知道了,爹。」

  白大人又叮嘱儿子,

  「珏儿,好好照顾妹妹,凡事都依她的。」

  白璟珏点头同意。

  白夫人看着面前的三人,感觉有些奇怪,女儿脸色苍白,眼睛毫无光彩,儿子和丈夫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霜儿,眼含心疼。她正要出声询问是发生了何事,白大人拉住了她,

  「夫人想知道的,我一会儿告诉你,现在先让霜儿下去休息。」

  白雪霜轻轻福了福身便退下了。

  玉草早已等候在她的院子门口,一如往昔。

  白雪霜看了看自己的院子,时隔一年,她又回到了这里,只是,变化翻天覆地,早已物是人非。

  白雪霜进屋坐下,挥退了身边的人,只留玉草,

  「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玉草知道小姐想知道的是什么,她也一早就打听清楚了,

  「小姐,二殿下与赵将军谋反,带领大军冲进宫里,谁知皇上和太子早有准备,加强了守卫。可区区几千守卫,怎敌得过赵将军的数万兵马。正在危机时刻,大少爷还有徐公子突然出现,带领精锐之师从后面包抄,将叛军团团围住。赵将军眼看成事无望,挥刀自尽,据说,他自尽时还大声喊道,『我只不过是想护住我手下的兄弟,他们同我出生入死,险死还生,我只不过想要他们过得好一点,可你们却步步紧逼,欺人太甚,我何错之有?何错之有?』

  赵将军说完就抹了脖子,他手底下五员大将见状,也纷纷效仿,自尽身亡。」

  白雪霜神色有些动容,追问道,

  「那二皇子呢?他……如何了?」

  玉草回道,

  「听说太子殿下见叛军败局已定,便试图说服二皇子投降。可二皇子不但不投降,还举剑刺向太子殿下,太子只能挥剑抵挡。二人你来我往对了几招,却见二皇子突然扔了兵器,不闪不躲,任由太子殿下的剑刺穿胸膛。太子想要抽出手,却被二皇子死死握住,一边吐血一边说,

  『皇兄,我终究是死在了你手里,可我……』后面的字太小声,身边的人都没听见,然后二皇子就咽了气。」

  「除了这些,还有吗?」

  「哦对了,还有,据说后宫之中,周贵妃用剑挟持了三皇子,还划破了三皇子的手臂,逼皇后娘娘放了她,原本皇后娘娘已经答应了,可在离开的途中,她被一神箭手射中了手臂,剑也歪了两寸,身体露出半截,便被弓箭手抓住了机会,连射两箭,周贵妃当即中箭身亡。」

  白雪霜听了,觉得头疼欲裂,眼泪珠串般掉落下来,她伸手摸出袖中的玉笛,明明是白玉无瑕,却偏偏冰冷浸骨,这昙花洁白纯洁,却偏偏转瞬即逝。

  玉草看着泪流不止的小姐,担心的问,

  「小姐,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

  白雪霜摇摇头,抹了抹眼泪,

  「我没事,你先下去吧,我躺会儿就好。」

  玉草看着白雪霜手里抓着一支笛子,摇摇晃晃的向床走去。

  她上前伺候小姐躺下,小姐却怎么也不愿意松开那支笛子。

  10,尘埃落定

  白雪霜在家里休息了两日,丝毫没有回东宫的意思,白大人夫妇和白璟珏也只字未提,只是变着法的逗她开心。

  这日晚间,饭后,一家人坐在一起喝消食茶,白雪霜突然开口,

  「爹,娘,哥哥,我想同太子和离。」

  话音一落,众人皆神色一僵,可白大人却并没有反对,反而对白雪霜说,

  「好,都听你的。不怕,以后爹爹养你一辈子。」

  「还有我。」哥哥也接话道。

  「就是,霜儿啊,你且放宽心,不要管旁人说什么,有什么事,有你爹和哥哥顶着就行,你就什么都别想,好好陪陪娘也行啊。」

  「孩子,你就在家好好待着,赶明爹去同殿下说就行。」

  白雪霜看着眼前的亲人,眼泛泪花,

  「爹,先别急着说,我要先回趟东宫。」

  「你回东宫做什么?」白夫人担忧的问道。

  「受人之托,有些事要处理。」

  白夫人还要再问,哥哥给拦住了,只是温柔的看着小妹,

  「好,哥哥亲自送你回去。」

  白雪霜回到东宫,直接去了书房,夜影守在门口,见她来了,十分恭敬的行礼,

  「属下参见娘娘。」

  白雪霜抬了抬手,

  「免礼。殿下……在里面吗?」

  「回娘娘,殿下已经把自己关在里面三天三夜了,不让任何人进。」

  「那,我能进去看看吗?」

  夜影立刻感激的向她行了个大礼,

  「多谢娘娘,还请娘娘能……劝劝殿下。」

  白雪霜推门而入,阳光从门里照了进来,照亮了原本暗沉沉的屋子。

  沈知炎颓坐在地上,头发凌乱,胡子拉碴,衣裳褶皱,两眼无神的看着地面。

  正要发火,却看到一双熟悉的脚出现在眼前,他缓慢的抬头,见到白雪霜那张熟悉的脸。

  白雪霜看着眼前的沈知炎,蹲下身来,轻轻的环住他,将他的头抱在怀里,像哄孩子一般,

  「殿下,不是你的错。」

  沈知炎身体僵硬了一下,

  「我杀了二弟,我杀了他,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为了我,可我……我杀了他。」

  沈知炎嗓音沙哑,眼泪打湿了白雪霜的衣衫,白雪霜轻轻拍着他的背,

  「殿下,这一切都是二殿下自愿的。」

  沈知炎将头抬起,痛苦的看着白雪霜,

  「二弟最后对我说,他终究是死在我手里,可他不怪我。可是……我……,我怪我自己啊!!!」

  沈知炎痛哭流涕,近似咆哮般嘶吼,

  「为什么我这么没用,要让自己的弟弟用命来为我铺路,如果我不像这般软弱无能,是不是,是不是就可以护住他们!都怪我,怪我!是我无能,是我没用!」

  他痛苦的跪在地上,头深深的埋在白雪霜的怀里,

  「本来……该是我护他们的,可是……」

  白雪霜低下头,轻轻的捧起他的头,注视着满脸泪水和悲痛的沈知炎,

  「殿下,你现在不能这样颓丧下去,否则,二殿下的苦心,便都白费了,你别忘了,除了二殿下,还有三殿下需要你护呢,难道,你真的忍心看到三殿下再重蹈覆辙吗?」

  听到三皇子,沈知炎眼神不再是黯淡无光,仿佛毫无波澜的深潭,也有了一丝涟漪,手也不自觉的握成了拳头,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改变。

  白雪霜见他听进去了,伸出手将他脸上的泪水擦干,将他凌乱的发丝顺了顺别到耳后,将他的脸露出来,然后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来,

  「殿下,这是二皇子让我交给你的,他不希望你像陛下当年一样,让仇恨疑心蒙住自己一辈子。他希望你一直是他记忆里,那个温暖宽仁的皇兄。」

  沈知炎接过信,拆开来看,一颗颗晶莹的泪珠打在信纸上,晕花了一个个的字,

  「皇兄敬启,

  兄观此信之时,弟已黄泉相赴,兄不必伤怀,此乃弟欣然也。

  弟于幼时听母妃言,外翁乃乡间一秀才,教书育人,家境殷实有余,生活平顺。谁知突遇天灾,又逢兵祸,不得已将女典卖他人,自此骨肉分离,再不得见。

  余自幼得兄教导,铭感五内,亦知兄之大才,必为一代明君。若天下得兄为君,必不教母妃之悲剧重演。

  为此,弟愿为兄之踏脚石,助兄一臂之力,只愿兄宽仁如故,勿要重蹈父皇之路,猜忌一生,亦孤寡一生,无半分欢愉。

  今天下苦苛政久矣,兄之宽仁乃治世良方,望兄莫颓丧,能尽己才,安定天下。

  天下海清河晏时,望兄告知一二,梦回时,能与兄再续未完之棋局。

  愿兄余生欢乐常有,幸福长足。

  弟书炎」

  沈知炎将信仔细折好,眼神渐渐坚定,闪动着明亮的星子,他站起身来,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他看着白雪霜,目光炯炯。

  白雪霜温柔回道,

  「若二殿下泉下有知,必定会十分欣慰。」

  沈知炎看着白雪霜,扯了扯嘴角,

  「你……可还有其他事要同我说吗?」

  白雪霜看着一脸了然的他,轻轻点了点头,正要开口,却被沈知炎抢先开口,

  「你要同我和离,对吗?」

  看着眼圈依旧红着的沈知炎,虽有些不忍,可还是点了头,

  「殿下,我……对不起。」

  沈知炎却笑了,微微摇了摇头,

  「你不必说对不起,我早就料到了。当初你本就不愿嫁给我,后来也不过是因为徐清出事,我以为,假以时日,总能感动你。可我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你对徐清的感情。更何况,如今徐清安然无恙的回来了,你又怎会接受我呢。

  我既知你心不在这东宫,又怎会强留你呢。」

  白雪霜听到徐清的名字,摇了摇头,

  「殿下,我不是为了徐清,我只是不想再像一颗棋子一样活着了。」

  「小霜,无论你为了什么,只要你想,我便都成全你。」

  「谢谢殿下。」

  「你听我一句劝,若是一直揪着过去不放,为难的是自己,不如放下。」

  白雪霜若有所思的看了看沈知炎,

  「我记住了。」

  「殿下,既然没事了,那我就先走了,您,还有别的话要说吗?」

  沈知炎摇摇头,

  「没了,你回去注意安全。」

  白雪霜向他郑重的行了一礼,转身打开门离开,沈知炎站在门里,看着她一点点的向外走去,心中酸楚,

  「好多话没说,好多话想说,可是好多话不能说。小霜,多保重。」

  白雪霜离开东宫后,并没有回白府,而是去了三皇子处。

  同沈知炎一样,三皇子也将自己关在屋内,听说太子妃来了,才将门打开。

  看着憔悴消瘦的三皇子,哪里还有半分当初的纯真欢乐,他僵硬的向白雪霜行礼,

  「见过皇嫂。不知皇嫂此来是有何事?」

  「听说你受了伤,我来看看你。」

  「多谢皇嫂关心,宫里的神箭手武艺超群,及时射杀了……叛贼,我没事。」

  白雪霜看着眼前故作镇定的三皇子,叹了口气,屏退了左右,拿出一枚永子,

  「这是二殿下让我带给你的。」

  沈达炎看着眼前的永子,神色再难平静,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

  这枚永子是皇兄的珍藏,其色如墨,沁润光滑,对光而视,又色如翡翠,莹莹生辉,无半分杂质。他初次见时便爱不释手,央求着皇兄送给自己,可是皇兄却说他棋艺不精,还配不上这颗永子,待有朝一日他棋力能胜过皇兄,才送给他。

  可如今,自己还没胜过皇兄呢,皇兄却……不在了,就算得到这颗永子,又有何意趣。陪自己下棋的那个人,不在了……

  他颤颤巍巍的接过永子,想要扔出去,仿佛只要扔掉他,便不必面对残忍的现实。

  可他却没舍得,这是皇兄特意留给他的东西,他舍不得。

  白雪霜看着他,轻柔的开口,

  「殿下,你不必再强撑了,我都知道了。」

  沈达炎用泪眼看着她,鼻子收缩两下,终于忍不住,崩溃大哭,

  「我知道,周娘娘是故意劫持我的,她一向爱护我疼爱我,她怕连累我,才这样来洗清我的嫌疑,只有这样,她才能把我完全给摘干净,她是在保护我啊!

  你知道吗,有一支箭偏了,原本直射向我的胸口,是周娘娘把我推开的,是她,用身体为我挡住了那支箭。」

  看着嚎啕大哭的三皇子,他不过刚及冠,自幼又在兄长的庇护下长大,单纯善良,却在一夜之间经历了对他而言最残忍的一切,她没有劝阻,任由他哭个痛快。

  待三皇子泪水流尽,她才开口道,

  「殿下,今日我来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沈达炎止了啜泣,看着她,

  「什么事?」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可好?」

  「是皇兄让你带我去的吗?」

  「嗯」白雪霜点点头。

  「好,我跟你走。」

  马车咯吱咯吱的驶过青石板路面,一路驶出了城。

  颠簸了一个多时辰,马车终于停了。沈达炎掀开车帘一看,奇怪的问道,

  「皇嫂,您带我来寺庙做什么?祈福吗?」

  白雪霜摇摇头,

  「你跟我走就是。」

  沈达炎跟着白雪霜七拐八拐,拐到一个不显眼的院子,不知为何,他却不敢走近,犹疑的回头看着白雪霜,

  「皇嫂,这……这是?」

  「淑妃娘娘还活着。」

  沈达炎难以置信,

  「你,你是说,我娘她……还活着?」

  白雪霜点点头。

  沈达炎猛的前进几步,伸手要去敲门,却又停住,犹豫不决,他深呼吸几次,终于下定决心,举起手要敲门。

  「吱呀」,门却从里面打开了,徐清从里面走出来,看到沈达炎,有些惊讶,在看到他身后的白雪霜后,瞬时明白。

  他向沈达炎行一礼,

  「三殿下,娘娘在里面,您进去吧。」

  沈达炎匆忙应了一声便进了门,徐清将门轻轻带上。转过头,看着不远处的白雪霜,百感交集。

  短短一年,却好似隔了沧海桑田,明明近在咫尺,却仿佛隔着千山万水。

  四目相对,白雪霜双眼无波,只神色淡淡问候,

  「徐大人,好久不见。」

  徐清口中泛苦,心中泛酸,却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讷讷的回复,

  「好久不见。」

  顿了顿,又忍不住开口,

  「小霜,你……你还好吗?」

  「劳徐大人挂心,一切都好。」白雪霜平静的回答。

  说完,也不等徐清回复,转身离去。

  徐清看着白雪霜离开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一年多以前,皇上下旨赐婚,他痛不欲生,在酒楼里喝个烂醉。

  那是他朝思暮想的姑娘,闭上眼,全是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幼时红梅树下初相识,以为是缘分的开始,后来菊花宴上又重逢,以为是缘分的生根发芽,可终究,只是以为。

  挚爱被夺走,他连恨都不能,只想麻痹自己,就此沉沦。

  可是阿炎找到了他,告诉了他陛下的想法,若是继续如此,崩逝的又何止是他的前程。

  一个无用的棋子,若不能成为殿下上位的助力,那他的存在,只会成为拦在太子与太子妃之间的障碍,也是太子与白家之间的障碍。

  到时他的结局如何,显而易见。

  他不怕自己那样的结局,可是他怕她的姑娘会失去理智,那个倔脾气的丫头啊,若自己真的为情而逝,只怕会不顾一切的随自己而去。

  更何况,他想要护住的人,何止她一人。

  身为徐家嫡子,太子伴读,他身上不但有家族的希望,也有对天下的责任。

  他只能将一切埋在心里,哪怕是欺骗她让她伤心难过也在所不惜,哪怕他的小团子知道真相后怨他,怪他,再也不原谅他也无怨无悔。

  「对不起。」对着白雪霜的背影,徐清吐出这三个字,而眼中,泪花闪闪。

  白雪霜回了家,家人也不多问她,只白夫人略有些哽咽与担忧的问,

  「霜儿,你想吃什么不?娘给你做。」

  白雪霜摇摇头,看了看爹爹和哥哥,

  「爹,娘,哥哥,我想离开长安。」

  「什么?离开长安?」白夫人慌的一下拉住她的手,

  「孩子,你怎么突然想起来要离开我们,你要是怕京城的闲言碎语,就在府里待着陪陪娘亲,要是觉得闷了不开心,就让珏儿带你出去游玩可好?你不……」

  「夫人,你先别激动,先问问霜儿的想法吧。」说着转头看向女儿,

  「霜儿,告诉爹爹,你是怎么想的?你离开长安想去哪儿呢?」

  「我想去江南姥姥家。爹,娘,哥哥,你们放心,我就是想去散散心,过些日子我就回来,有姥姥照顾我,我会好好的。」

  「可是……」白夫人仍旧担心,白雪霜拉住母亲的手,笑着说,

  「娘,我听说江南多名医,气候也怡人,我想去试试,能不能找到办法,消除我身上的疤痕。」

  一听到伤疤,白夫人立马不反对了,当即表示要和女儿一起去,白雪霜立刻向哥哥求助,白璟珏立刻出声劝道,

  「娘,我和爹还在京城,您要是走了,这白府便没有女眷了,不说这白家上下需要您操持,若是再有个宴会啥的,我白家岂不无人前去。旁人也就罢了,万一是皇后娘娘,岂不太过无礼。」

  白夫人听了,也明白过来,自古以来,名门望族中,夫人外交是必不可少的一部分,若是自己就这样走了,是可以好好陪女儿,可丈夫和儿子便没人操心了,传出去,少不得被旁人如何议论。

  白雪霜见母亲听进去了,立刻趁热打铁劝慰道,

  「娘,您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江南气候怡人,闲适安稳,最适合养伤散心了。再说了,有姥姥在,您还担心什么呢?」

  「夫人,女儿说的对,你就放心吧,有岳母照应着,不会有事的。」

  白夫人终于松了口,

  「那你去吧,记得要多送些书信回来,不然,我就亲自去江南逮你。」一边说一边轻轻刮了刮女儿的鼻子。

  「娘,您放心,我会的。」

  白雪霜的速度很快,简单收拾了一下行礼,第二天就带着玉草坐上了离开长安的马车。

  不再是东宫太子的八驾大马车,一辆平平无奇的马车摇摇晃晃的驶出城门。

  玉草掀开车帘,回头望去,却见徐清站在城门口,痴痴的望着马车的方向,

  「小姐,我看到徐……公子了……」

  白雪霜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玉草越发糊涂,她本以为小姐是因为徐公子才和太子殿下和离,可如今,小姐却看都不看徐公子一眼,执意离开,虽说徐公子是欺骗了小姐,可那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为什么小姐就是不能原谅他呢?

  白雪霜看到玉草一直用带着疑问的眼神打量自己,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真的?那小姐你能告诉我吗?你不接受太子殿下我理解,可你为什么不能接受徐公子呢?明明你们以前……」

  白雪霜笑着摇摇头,

  「玉草,我不是不能理解他,我知道,在他的立场,这是最好也最正确的选择,可这并不代表着就可以将经历的所有伤害都视而不见。」

  说着她伸出一只手指,上面搭了一条玉线,指着玉线说,

  「假如这是一个悬崖,这条线的两端同时系着两个你最重要的人,比如说你的儿子和女儿好了。先救女儿,儿子会掉下去,先救儿子,女儿就会掉下去。但是不同的是,儿子的下方是乱石堆,掉下去必死无疑,可女儿的下方有树有草,掉下去虽然会重伤甚至断腿断胳膊,但是却有三成的存活率。我问你,如果是你,你会先救谁?」

  「当然是救儿子,万一女儿也能活下来呢。」

  「那假如你是这个女儿呢?虽然你知道母亲的决定没错,也能够理解母亲的做法,可是当你面对自己的断手断脚的时候,真的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吗?」

  玉草想起小姐那浑身可怖的疤痕,还有一遇雨天就疼痛难忍的双腿,摇摇头,

  「不能。」

  「那你现在明白了吗?」

  「明白了。」玉草乖巧的点头。

  城门口,徐清目送着马车远去的方向,低声说道,

  「小霜,等我。」

  而城楼之上,沈知炎同样目送着白雪霜,

  「小霜,保重。」

  白雪霜很快在江南安定下来,时间一晃就是三年,这三年里,风云变幻,沈知炎顺利登基为帝,徐清也接过父亲的担子,成为最年轻的丞相。

  正如当年沈书炎所言,沈知炎一登基就开始了大刀阔斧的改革,选贤举能,不再多疑猜忌,加上徐清的助力,不过短短一年时间,天下生机盎然,百姓安居乐业。

  而在江南的清风茶楼屋顶,两个黑衣人趴在上面,一个拿着望远筒观察着不远的一处庭院,一个拿着笔仔细记录。

  小甲一边看一边说,

  「白小姐今日卯时一刻起,早点用了两只小笼包,一块杏仁酥,一个松鼠卷,半碗豆浆。

  早点过后在庭院里散步消食。

  辰时至巳时去了书房看书练字,不知道看了什么,写了什么,但是白小姐看起来很开心,笑了好几次。

  午时同老夫人一起用饭,饭后陪老夫人逛园子散步消食。

  今日阳光甚好,白小姐命人在院里安置了一张睡榻,躺着晒太阳。

  ……」

  小甲说着,小乙拿着笔奋笔疾书,将话都记录了下来。

  「诶,你记好点啊,一会儿我还要抄一份传给徐大人。」

  小乙头也不抬,

  「你放心,我这还是传给陛下的呢。」

  三年前,小甲被徐大人派来保护白小姐,恰好碰上了小乙,见对方鬼鬼祟祟,两人二话不说就打了起来,纷纷挂了彩,却谁也不服谁,嘴里还都骂对方是贼人。

  连续打了几次,对骂了几次,这才发现,唉妈好家伙,原来是同道中人,目的任务都一致,便干脆一起行动。

  两人趴在清风楼顶,一人观察一人记录,合作的是相当愉快。饿了一起啃饼子,下雨了相互撑伞,闲来无事听听楼下说书先生的胡说八道。

  这天,说书先生又在讲陛下和徐丞相的故事,

  「话说这当今陛下,可谓是百年难得一遇的明君,登基不过两年,就将这天下治理的井井有条,朝野上下无不称赞。只是,陛下直到现在还未立后,各位可知是为何?」

  听书的人自然不知,纷纷追问,先生吊足了胃口,这才慢悠悠的继续,

  「据说,是和徐丞相有关。」

  「说书的,你这鬼扯呢?这陛下不立后,同徐大人有什么关系。」

  老头摇摇头,

  「诶,年轻人,不要着急嘛。京中传言,这徐丞相自幼和陛下一同长大,感情那是非比寻常的深厚,这徐丞相又生的是俊美异常,清逸出尘,久而久之,二人便有了不一般的感情。

  因此,陛下这才登基后不立后,徐丞相也不成亲。

  京中人人知道,陛下时时招徐丞相于宫中相会,不许旁人在侧,也没有任何人知晓发生了何事。并且,陛下每次出行,徐丞相必伴随左右,这是后宫任何嫔妃都比不上的恩宠。」

  两个房顶上的人听到此处,差点从房顶上摔下来,互相望了望彼此,

  「要不是我这三年来都蹲在屋顶上,我还真信了。」小甲忍不住吐槽,「等等,咱们在这儿待了多久了?」

  「三年了。」小乙回道。

  二人再次对视一眼,下一秒抱在一起痛哭,

  「太惨了,都睡了三年屋顶了,呜呜,啥时候才能回去啊!」

  不过哭完,小甲仍旧老老实实的拿起望远筒看着白小姐的院子,小乙也拿起笔,仔仔细细的记录。

  隆冬时节,新年交替,街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天下在沈知炎和徐清的努力下平静安定,朝野上下都赞颂陛下的英明,丞相的非凡。

  可就在这蒸蒸日上之际,却传来一个震惊朝野的消息,徐丞相辞官了。

  身为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丞相,不但长得俊朗非凡,还能力出众,同陛下的感情也极其深厚,可谓是前途无量。

  众人纷纷不解,想着皇上定然不同意,可谁知,皇上同意了。

  朝中许多有识之士,贤臣良佐都登门拜访,想要劝阻丞相,谁知却扑了个空。

  而在江南水乡,长平街尽头的一处庭院中,一身青衫的徐清站在一株红梅树下,看着眼前的姑娘,俏脸圆润,面色粉白,穿着红色的披风,好似一只被裹起的白玉团子。

  徐清温柔一笑,似江南的三月春风,吹散了刺骨的寒冷,他将手中的红梅匕首递到白雪霜面前,

  「两次英雄救美,姑娘可否以身相许。」

  白雪霜接过匕首,看着眼前的徐清,笑了。

  一阵风吹过,红梅花瓣落在他们的肩头,一如多年前初遇的模样。本站地址:[呦呦看书]最快更新!搜索呦呦看书,更多好看小说无弹窗广告免费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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