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她是秋夕_蛊惑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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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她是秋夕

  皇帝进入东宫之时,里面寂静无声,唯有小太子低低绵软的呼吸。

  他的脚步声很轻,然小太子还是醒了过来,他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揉了揉自己难以睁开的双眼,难掩兴奋地喊了一声:“父皇——”

  “太子为何白日睡觉?”皇帝向小太子的床榻走了过去,眸色沉沉问道。

  此时应是他修习功课的时辰。

  自从一年多前他的父皇从南楚归来,脾气便差了许多,仿若变了一个人。

  他的父皇再也不会伸手去抱他,时时围着他,上朝时都带着他,也再也不会称他为“孤的昭儿”,而是称他为“太子”。

  有时他的父皇会怔怔地盯着他的脸看,眼眸中不知不觉便涌现出一抹怨恨,他怕极了,却不知为何他的父皇会变成这般。

  直到青枣告知他,他与他的母后长得很像,而他的父皇对他的母后感情复杂。

  “儿臣,儿臣只是累了,便躺一会儿,儿臣即刻起来。”小太子慌忙从被子里钻出,跳下床榻,弯腰穿上自己的小鞋。

  “日后,不许再去晨夕宫。”皇帝盯着小太子冷漠道,“里面的人,更不允许带出来。”

  说完,皇帝的目光移向床榻后的那个屏风,他一步一步走向那个屏风。

  小太子看着,忍不住攥紧了手心。

  皇帝定格在那屏风之前,静静站着,站了好久,神情淡然地转身:“孤明日来检查太子的功课。”

  语罢抬步离开。

  皇帝离开之后,左丘澜缓缓从屏风里走出,她看着那个逐渐消失的明黄身影,心如刀绞。

  “你……不要哭。”小太子忽然轻轻拉了拉她的手,轻声道。

  左丘澜眨了眨双眼,蹲下身子捏了捏小太子的两边脸颊,强迫自己咧开一个笑:“多谢殿下的救命之恩,我无以为报,然此时,我也该回去了。”

  小太子点了点头,忽然问左丘澜:“你从前,就是张成这样的么?”

  左丘澜不解:“人的相貌随着年龄会变化呀。”

  “我是问,你……”小太子一时顿住,最终将话又咽了回去,摇了摇小脑袋,“无事,我让小金子扛着梯子送你回去,我无法送你,父皇明日要来检查我的功课。”

  “多谢太子殿下。”左丘澜微笑着摇了摇他的小手,往东宫外走去。

  左丘澜总觉得这个小金子有些古怪,他几次三番盯着自己的背影出神,每每左丘澜回首看他,他都是呆愣着的。

  “小公公怎么了?”左丘澜问这个唇红齿白的清秀小太监。

  “无……无事。”小金子摇了摇头,将扛来的长梯放置在晨夕宫的宫墙上,架稳。

  左丘澜一点一点爬上去,爬到顶端,抽出长梯的另一半放下,顺着梯子进入了晨夕宫。

  再次回到这个地方,看着长梯被一点一点抽离,左丘澜感到心中空空落落,总觉得,她与皇帝不该是这般的,可是,若不这般,又能哪般?

  难道她便就要在这荒无人烟的废宫了却残生么?

  她才不过花信之年,为何人生便陷入了逼仄的胡同,怎么也出不去了?

  左丘澜进入内殿,打开那个放在床头的箱子,呆呆盯着里面的东西。

  一只鸳鸯戏水荷包、两双男子的葛翁靴、还有一件玄色镶金边深衣。

  这一年里,左丘澜除了研读这座殿内存放的各种书籍,便是坐在窗口做这些针线活,她边一针一针地缝,边回想着两人为数不多的相处时光,想着他的脚有多大,身材有多高,。

  窗边的飞鸟和藤蔓静默不语,只听着她有时哭、有时笑,天边云彩与晚霞也默不作声,只看着她有时进,有时出。

  左丘澜闭了闭眸子,将柜门关上,陷入了深深的迷茫。

  她开始失眠,恶梦,梦中是他怨毒的眸光,是自己变成皮干肉松的老太太,却依旧被团团围困,在这座废宫之中哪也去不了。

  这一日深夜,红枫树沙沙作响,一个脸庞清秀的女子从树上跃下,推开门,来到了左丘澜的身前。

  “青枣?”左丘澜很意外。

  “娘娘……”青枣哀哀地叫着。

  左丘澜不解:“娘娘?”

  “您就是已故皇后娘娘,您就是秋夕啊!”青枣的嗓音大了起来,眸子里已经开始湿润。

  “我是……秋夕?”

  皇帝总是唤她秋夕,锦川也曾说过她与已故皇后很像,可是,在左丘澜的记忆中,从不曾有秋夕这个人。

  她的记忆告知她,她是左丘家的人,她有一个弟弟,叫左丘云,有一个父亲叫左丘启,还有一个早年失散的母亲,她们家族世代都为皇家的暗探。

  “娘娘!赶紧跟奴婢走吧,皇上……皇上……”青枣上前去拉住左丘澜的胳膊,便要往外跑。

  “皇上怎么了?”左丘澜惊问,心脏漏跳了一拍。

  “娘娘快去看看吧!”青枣心急如焚,挟着左丘澜飞身出了晨夕宫,往皇帝的崇政殿飞奔而去。

  崇政殿里聚满了太医,满殿的酒壶,酒气冲天,小太子趴在皇帝的龙榻前正偷偷地抹眼泪,见到左丘澜,便爬起身来扑了上去,紧紧抱住左丘澜的大腿,控制不住地哇哇大哭。

  “怎么了?”左丘澜一面安抚这小太子,一面心惊地问。

  此时皇帝面满纸白,唇色褪尽,睡于榻上,毫无生机,竟如死人一般。

  一名太医看了左丘澜一眼,以为此人是皇帝的某位嫔妃,忧心忡忡道:“娘娘不知么,皇上常年有心痛病,两年前医圣百里晋从东海远游归来,给了皇上一味药,可以压制那病,可这药副作用极大,服用越多,再次病发便越痛苦,皇上常年依赖此药,近一年来又开始酗酒……”

  如此以来,竟连百里晋的药都有些压制不住皇帝的胸痛病了。

  那太医摇了摇头,苍天无眼,如此明君,为何竟要受此病痛折磨?

  小太子在左丘澜的身上哭到浑身颤抖,紧紧揪着她的衣裙,将头抵在她的腿上。

  “求娘娘救救皇上吧!”青枣看向左丘澜,哀叫出声。

  “我?”左丘澜已顾不得青枣对自己的称呼,只急急发问,“我该如何救?”

  “只需娘娘的一碗腕血,皇上便可醒来!”青枣道。

  “什么?”左丘澜闻所未闻,以血为药?

  “从前娘娘也是这般做的,每每皇上饮血过后都会好起来!”青枣坚定道。

  左丘澜点头,慌乱且肯定地点头。

  此时此刻,无论青枣与她说什么,只要是可能救皇帝的,她都一定会答应。

  利刃划破她的手掌,鲜血自掌心蜿蜒而下,一滴一滴汇入细腻的瓷碗之中,太医连忙将碗端到皇帝的榻上,试图喂皇帝喝下此血。

  左丘澜盯着自己满是浅浅刀痕的手腕,刀痕之上,还还有咬痕,她从前一直不知,自己的手腕为何会有这诸多痕迹,如今……如今想来,难不成,难不成她从前真的时常给皇帝喂血么?

  她,难不成真的是秋夕么?

  左丘澜闭了闭眼眸去回想,回想脑中有关秋夕的一切,空空如也。

  她看向龙榻上的皇帝,太医手忙脚乱,然那碗血不曾进入皇帝的喉中半分。

  她看着,便呆呆走了过去,太医见她,纷纷让开了身体,为她留下位置。

  左丘澜倾身,不知为何,无意识地将自己依旧在出血的手腕放到皇帝的唇边。

  腕上一阵酥酥麻麻的痒,接着是隐隐的疼痛,皇帝在吮吸。

  左丘澜为自己无意识的动作而震惊,为何她知晓如何才能让皇帝喝下那血?

  在场的所有人都看着她与皇帝,左丘澜感到自己从里到外的血都热了起来,充满了羞愤,这种事,该是两人之间的亲密之事,如同母亲为孩子喂奶,虽再正常不过,但在众目睽睽之下,却也极为丢脸。

  她感到腰上一紧,皇帝习惯性地伸出双臂将她搂住,朝着自己的身体压了过来。

  左丘澜惊呼一声,满面通红地趴在了皇帝的身上。

  她慌乱地挣了挣,挣不开,急急扭头去看满殿的人。

  满殿人皆是一顿,继而匆匆低首,轻咳着,逃命一般全部出了崇政殿。

  若有个洞该多好,那样她便可以钻进去了。

  她回首看着皇帝苍白的脸开始有了血色,心中惊讶不已,只是一点血,皇帝便从方才毫无生气的模样变得如同熟睡了么?

  天下竟有这等奇事。

  她看着皇帝无一不精致的脸,看着这张已一年多不曾见过的脸,忍不住伸手去抚摸他的脸颊。

  那只抚摸他脸颊的手忽而被一只温热汗湿的大手捉住,左丘澜一愣,看见皇帝已经微微掀开了眼皮,正看着她。

  左丘澜微微往外抽自己的手,皇帝却抓得很紧,不愿松手。

  “皇、皇上?”左丘澜慌乱。

  皇帝眼眸中的那团迷雾逐渐消散,眼神渐渐清明,他盯着左丘澜的那双眼睛,开始不再平静。

  “滚!”

  这时皇帝意识恢复后对左丘澜说的第一句话,是他们分离一年多后,皇帝对左丘澜说的第一句话。

  只有一个字,让她滚。

  左丘澜呆愣着,不动:“我……我不走。”

  空气沉寂了半刻。

  “呵,一女侍二夫?你不觉得脏么?”寂静的崇政殿响起皇帝蔑视的一笑。

  他紧紧捏着她的手腕,仿佛要将她的手腕捏断。

  “孤那一夜说过,若你胆敢再弃孤而去,孤会杀了你。”

  左丘澜此时已疼得龇牙咧嘴,她拼命拍打皇帝紧握住她手腕的那只手:“求皇上放开……”

  “你便这般不怕死,偏要跑到孤的眼前?”

  左丘澜哀哀低叫,疼得眸中满含泪水:“我、我是来救皇上的……”

  “救孤?”

  皇帝忽而一把将她摔在榻上,翻身将她压住,左丘澜耳边“咝咝啦啦”尽是衣料的被撕裂的声音。

  “有件事,孤很早便想问你了,却一直忍着。”皇帝从左丘澜的头上拔下一根簪子,抵在她的脖颈上。

  那簪子削尖的头仿若可以瞬间刺破她的肌肤,左丘澜的身体轻颤着,红着眼看着皇帝。

  “他碰过你哪里?”

  皇帝开口,手下尖锐的簪子在她的耳畔处流连,逐渐将她的耳畔划破:“这里?”又下移至她的胸前,在她的胸前戳着,“这里?”

  左丘澜又怕又痛,颤抖着拼命摇头:“皇上,皇上……”

  那根簪子划过她的小腹,在她的小腹上留下一道长长深深的血痕,冰凉地贴着她的身下,皇帝的嗓音如魔,嘴角勾着嗜血的冷笑:“还是这里?”

  “不……没有!没有……”左丘澜抓住皇帝握着簪子的手,摇头,“求皇上不要这样,不要这样……”

  “不要哪样?”皇帝逼问她。

  左丘澜闭了闭眼眸,眸中的泪水滑落出来:“将军没有碰过我,我虽在将军府为妾,然,从未与将军同床。”

  皇帝闻言浑身一怔。

  他该信她的,从前他以为自己足够了解她,她说什么,他都愿意去信。

  然为何,为何她偏偏要三番两次欺骗他?将他原本对她那份坚定不移的信任摧毁,将他对这世间唯一的一点美好奢望摧毁。

  他防着所有人,唯独不对她设防,他掌控所有人,唯独她屡次脱离他的手掌。

  此时此刻,皇帝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

  “那日你为何要上了他的马?”皇帝凑近她的耳边问她,咬牙切齿,“秋夕,你的心里,到底装着谁?”

  左丘澜伸手再次去摸皇帝的脸,泪眼看他:“若不是心中装的人是皇上,我何苦在此自取其辱?至于那日,那日我原本是希望向将军讨得休书,却不知为何,全身忽如万虫噬咬般剧痛,其余的,我便不知了……”

  其余的,她做了什么,她根本毫无印象。

  “两年多以前呢?你为何从宫内消失,为何成为他的小妾?做孤的皇后,竟比不得做他的小妾?”皇帝讽刺地问她。

  “我不知……不知……”左丘澜摇了摇头,她不知,什么也不知,皇帝所言,她没有丝毫的印象。

  她不知自己曾从宫里消失,不知自己曾是他的皇后,更不知,脑中为何总有一个声音告诉她:她喜爱景容。

  那日皇帝以为她是失心,在左丘澜面前奏响骨笛,却发现并不是,她根本没有失心,一个没有失心的人,为何会想不起曾经的所作所为?

  或许理由只有一个,她不愿告知他真相,她有意欺瞒。

  皇帝冷笑一声,看着她被泪水打湿的脸,一点一点将她的手从自己的脸上拉开,将她推下龙榻。

  他不懂,这个女人说的话有几分可信。

  皇帝伸手抓住破碎不堪的衣物,轻飘飘丢在左丘澜的身上:“穿上,滚!”

  方才所问,实属无用,他忘了,若这个女人真的爱他,他的心脏,便不会痛。

  蘅芜草只有在得不到另一半的爱时,才会去榨取寄主的心头血。

  左丘澜浑身是血地跌落在大理石地砖上,乌黑的青丝披了满身,蜷缩着身无片缕的身子,抓住面前破碎的布,再也忍不住地哭出声响。

  老天,她到底做错了什么,究竟是为何,为何要这般折磨她?

  她的身上到底曾经发生了什么,让皇帝对她误会至深?

  皇帝冷眼看着她,克制住了此刻翻滚的情绪,他早已不再是当初那个对感情懵懂的少年,苦苦寻求她的关注,甚至强迫她接受自己。

  不爱他的人,他不会再要,互相纠缠,伤人害己而已。

  左丘澜不知自己在地上哭了多久,她哭累了,哭够了,便套上破碎不堪的衣裳,从崇政殿的大门踉踉跄跄走了出来。

  走进了无尽的月色里。

  她不知自己该回哪去,只在皇宫中如孤魂野鬼一般四处游荡,侍卫们看着她,满眼惊惑,却不敢阻拦。

  这或许又是一个被皇帝抛弃了的妃嫔,他们如是想。

  左丘澜走着走着,便看见了东宫辉煌的灯火。

  想着小太子今日哭肿的双眸,左丘澜便抬步走了过去。

  “何人?”东宫外的小太监拦下她。

  左丘澜张了张口,刚想说话,忽然响起小金子的声音:“娘娘里面请!”说着,他将那名喝问的小太监推开。

  左丘澜偏头看向这个清秀的小太监,沉默着迈步跨入东宫,直奔主殿。

  “你来啦!——”小太子一扭头便发现了她,张开双臂朝着她飞奔而来,左丘澜一把将他搂入怀中抱起。

  她将自己的脑袋埋入小太子香香软软的小身子中,蹭着,一句话也不愿说。

  “你……你怎么了?”小太子雪白娇嫩的小手摸着她一身的血渍,担忧道。

  左丘澜摇了摇头,放下他:“殿下要好好的,皇上已经没事了。”

  说完,她便要离开。

  一只小手抓住了她:“别走,留在东宫,留在我身边。”

  左丘澜回首,看见小太子一脸恳切地望着她。

  曾几何时,皇帝也曾对她露出此般眼神,对她说:“留在孤的身边,孤与昭儿都需要你。”

  左丘澜笑了,揉了揉小太子细软的发:“好。”

  那时候,她是怎么回答皇帝的?她忘了。

  但若时光重返,她定会将皇帝紧紧抱住,坚定地告诉他,好,她愿意留在他身边,愿意与他在一起。

  左丘澜成为了东宫的一名婢女,陪伴在太子殿下身边。

  然虽说是婢女,太子却从未让她做过婢女该做的事情,她每日只需陪着太子,陪着他习文练武,吃饭喝水,哄着他入睡,夜里为他掖被子。

  她喜爱太子殿下,极其喜爱,每日看着他,便觉得生活有了光彩。

  因为,她终于发觉,也终于承认,自己便是秋夕,而太子殿下,乃秋夕与皇帝唯一的孩子。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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