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 第 252 章_我力能扛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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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2章 第 25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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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春分越来越近,雷乃发生,轻雷沿着远处的山坳滚,天飘着点小雨。

  仅仅几日,乡间的小路已经平整过了,唐荼荼坐在回城的马车上,半天没感觉到颠簸和头晕。

  她探头一看,乡道大变样了,二丈宽的道路修了半边,用黄泥石灰重新抹过,右半边还没来得及抹。锄头铁锹与抹泥刀摞在路边,一排农夫坐着歇脚。

  工头背着手,圈着条马鞭,在一排农夫的肩头挨个敲一敲,视作点拨。

  一张嘴,一口的老油子味儿“东家说了,干活仔细些,别怕苦别畏难,磕着碰着伤着了都记下来,回头往上报账都晓得是什么意思罢”

  一群农夫嬉皮笑脸应和着“东家有钱,东家大方回头该崴脚的崴脚,该扭腰的扭腰。”

  “我嘛,正好大牙松动了,回头含口鸡血,就说磕了牙吧。”

  农夫们嘻嘻哈哈笑着,几辆马车从他们身边慢悠悠地行过去,谁也没发现“东家”就坐在车里。

  年禄台眯眼一瞧,饶是他心宽体胖也藏不住那双锐眼,冷冷一笑,低声吩咐赶车人“奸猾耍到老子头上了,撵走这群二流子,换个村,另雇一群人。”

  唐荼荼“这是”

  年禄台一回头,眼里的厉色说收就收,爽朗一笑“是我自作主张了我寻思这地方姑娘以后会常来,道路坑洼,总不能每回姑娘过来都晕个昏天黑地的,就雇了些村民干活,把道路平整平整。”

  “穷山恶水多刁民,东镇,净是些斗鸡走狗的闲人,宁饿死也不进城找个营生。嗐,该他们穷,没法儿说。”

  他说这话时摩挲着手里的玉扳指,丰腴的手上一边带了俩,翠的白的油光水亮,一看就是绝品的成色。

  唐荼荼既不待见那群农夫,也不喜欢他话里高高在上的味道,于是避开话题笑了声“那劳烦您再多雇些人,要修要建的东西还多着呢。”

  “姑娘尽管开口。”

  唐荼荼从善如流地从绣袋里掏出一沓图纸。

  “生理盐水一旦做出来,以后就得源源不断地造了,这项活儿我还没想好怎么办,料想太子殿下那头自有更好的考量。等我和杜仲的临床实验做完了,把盐水的疗效呈给太子就是了。”

  “这两套图,画的是一个基础药物工场、一个医疗器械制造场能容纳很多专业的人一起干活的地方,就叫工场。图画得有些草了,本应该详细到建材和施工设备的,但我实在没有见过,想来想去,只能您能找着这样的人才了。”

  唐荼荼尽量隐过自己的来历,再去往细致里说。

  她对这时代的建材不熟悉,本该一样一样考察筛拣的,但实在匀不出时间了。

  这层担忧大约是多虑,天津这么大一座城,不会缺心有沟壑的大匠,更不缺心灵手巧做活儿细致的匠人,只要把图画好,他们自有应对之法。

  “这是姑娘亲手画的”

  年掌柜翻阅着那一沓图,一时惊得说不出话。

  他见过工部作监大匠烧出来的烫样,烫样即是宫殿、坛庙乃至陵寝的小模型,呈上去给皇上过了眼,皇上满意了,才能照着烫样建宫殿。

  那模型小得没两手大,门窗阑干廊檐都清晰可见,可再清晰,再精细,也不敌姑娘这图的十分之一

  图精细到如此境界了,姑娘竟说“这图画得有些草了”

  这一页是正面直视图,那一页是在高处往下俯瞰的全景图,再起一页,又是从中间劈开、分成左右两部分的剖面

  每一张图的尺寸、长宽、标高一一注明,门什么样,通风窗离地多少,地面铺设什么皮壳,抹墙灰浆需要的硬度,各构件之间如何连接

  再往后翻,甚至连一根烟囱要用多少块大砖,每块大砖需要磨去多少角度,好叫这些砖砌成一个直筒状,都在图上标得明明白白的。

  年掌柜满眼震惊地看看图,再瞠目结舌地抬头,看看眼前这扎着个马尾巴、还没学会自己梳髻的姑娘,直似见了小神仙。

  饶是他坐在马车里,宁头抵着马车顶,也要躬身打个千。

  “奴才眼拙,竟小觑了姑娘,只当姑娘与主子今日方知,您才是主子身边的能臣虎将有姑娘这样的大才辅佐,我们这些背井离乡的愚人便放心啦。”

  “没有的事,瞧您说得”

  唐荼荼有点脸热,忙扶他坐下,一张挨着一张仔细讲图。

  “您雇人修路修得太及时了,只是这条乡道不行,还不够宽,得有官道那样的宽敞和平整。绿矾加工之后的硫酸经不住磕碰,马车走到路上不能有大的颠簸。”

  “天还没暖和,不好施工,浇筑成不了形就冻崩裂了,等二月底再开工。”

  “您千万留意,建材我不要石灰砂浆,这里头写了一种泥料叫混凝土,几样原料都易寻,劳烦您替我找找,照旧是有多少要多少。”

  “眼下没有屋舍,搭棚也能凑合一阵子,但我急需几个污水池,两条排水沟。用完的废水很脏,沟底必须砌实了,直接通向海河中,一定要挑下游没人用水、方圆五里也不种庄稼的地方,不准往农田山林里排。”

  难为年掌柜和影卫都是见过世面的人,她几句话就要修路,要建厂,年禄台竟也只震惊了一瞬,一口唾沫咽下去,双目灼亮。

  他被发配到这偏僻地方,卖了二十年的酒,快要忘了年轻时提刀策马的日子了,做探子、守信报桩点的大抵如此,活得越来越没滋没味。

  年过半把了,竟还能有给主子办大事的一天

  “姑娘还有什么吩咐,只管说罢”

  唐荼荼不知他怎么忽然激奋起来了,愣了一愣,很快想到了别处。

  “还有,京城城东有个琉璃厂,这几天会往天津送几车琉璃瓶。我留的是府里的地址,劳烦您帮我转运来这里,多谢。”

  马车里几大缸盐水咕噜着,碾转回了县里。

  来时,县道是有衙役和民兵设卡的,检查人畜有没有红眼症状,只消看一眼便放行。现在不止是看一眼了,还要把一波一波的百姓拉到告示栏下,阅读赤眼病的防疫细则。

  认字的自己看,不认字的由书生朗读。

  目之所及,路上的百姓几乎人人都知道护着眼睛了,戴帷帽的少,帷帽贵,多数是草帽前缝块细纱挡着。

  这就好,不论汤药还是盐水,治疫永远是滞后的,人人都有了防疫的警惕才能行。

  等到了印坊,唐荼荼跳下马车,顾不上歇息,指挥人把水瓮往院里抬。

  他们没有能延长保质期的容器,水瓮上头只扣了个盖子,今夜盐水一结冻,明早再化冻就未必纯净了。

  她离开七日,印坊里的仆役换了一批了,先头的几乎全部感染,都是干粗活的,没法天天盯着手干不干净。

  唐荼荼一路往后院走,一路吩咐医士“眼里只出现血丝的病人在哪几个屋这药疗效不知,咱们从轻症病人的屋子开始试,眼底已经爆出血点血片的病人且等一等。”

  “把瓷杯瓷碗烫洗干净,医士到这边来学操作。银管珍贵,别丢失,每给一个病人用过之后都要烫洗一遍。”

  细管是纯银的,形似一个长脚漏斗,这头倒水,下头会形成淅淅沥沥一条小水流。

  唐荼荼坐在椅上,脑袋快要歪抵到右边肩膀了,等着杜仲给她冲洗眼睛,一边还要忙着给医士授课。

  “冲洗也有冲洗的诀窍,要像这样歪着头,从内眼角往外眼角冲。盐水把眼里的脏东西带出来,直接顺着侧脸颊流走要是换个方向歪头,脏水不就又流进另一只眼里了吗”

  她说话间五官都不消停,稍不留神,眼角差点戳在银管上。

  杜仲皱眉“噤声吧你,谁没长眼睛,看不明白如此浅显的道理”

  唐荼荼被他噎得闭上嘴。

  这小混蛋,昨儿还夸她“大医精诚”呢,今儿就这鬼样子了。

  轻症患者住了两个大院,半来月没见着家人,各屋都没什么欢乐的气氛。病人这阵子被小大夫们鼓捣疲了,天天敷眼药,今儿换了一种无色的药水,竟没人多嘴问一句这是什么,全歪着头撑起眼,任由水流滴答。

  唐荼荼双手攥得发白,紧紧盯着面前的病人“您有什么感觉吗”

  反倒把那病人问愣了“这该有什么感觉”

  医士全咬着嘴唇笑,谁也不敢透露这是开天辟地的新药,姑娘是天下试药第一人,您是天下第二个。

  这屋儿开了个好头,后边一路都顺顺当当的。

  从半前晌忙到太阳西斜,唐荼荼才来得及吃第一口饭。她端着一海碗鱼杂炖豆腐,累得吃不出口感滋味来,还分神想着临床试验应该几天见效才算疗效显著。

  饭堂人来人往,仆役各个一身疲态,愁容满面,长吁短叹的,盼着红眼疫赶紧过去。只有医士脸上还带着鲜活劲儿,年纪轻,凑在一块儿说说小话就解了一天的疲惫。

  眼前每过去一个人,唐荼荼抬头看一眼,看着看着,便恍了神。

  不同脾气性格的人,生着不同的相,她能看见病人多日不愈的茫然,能看见仆役怕染疫的焦虑,也能看见此地刁民,那些奸猾底下的惫懒。

  贫穷到人人都捉襟见肘的地方,很难结出生机勃勃的花,东镇西不挨城,东不靠海,世世代代穷过来,脚就扎进了地里,乡土、宗族和孝道结结实实捆着人,挪根易土没那么容易。

  想把一块地方盘活,哪有让百姓迁居到富地方的道理就得踏踏实实、一步一步地让这块贫地富起来。

  “茶花儿你看我们把谁带来了”

  和光喊她的第一声,唐荼荼没回神,直到这姑娘一铁掌拍她肩膀上,疼得她一嘶声,回头去看。

  公孙景逸与他妹妹分站两边,笑得那叫一个得意“正巧我俩刚下马,看见大门外等着个人,说是你亲戚,我俩就把人领进来了茶花儿,这是你家谁呀”

  唐荼荼呆呆张大嘴。

  面前的女人风尘仆仆的,直把披帛作头巾,勉强算是挡了挡眼睛。

  傍晚灯笼才挂起,暖黄的光拢了华琼一身,轻帛后却是一双明亮如星的眼睛,正笑盈盈看着她,像在京城华家大院里一样。

  唐荼荼嘴角不由自己控制了,压不住地往上翘“这是我娘啊”

  她看见人,先是笑了,可笑着笑着,嘴一瘪,眼里的泪花就出来了。

  华琼心里一软“傻妮子,哭什么。”

  “我没。”唐荼荼抬起手,想到不能用脏手擦眼睛,她身上也没一块干净手帕,狼狈地仰着后脑勺憋回去“没哭,眼泪还没下来呢。”

  说着说着,到底还是下来了,边哭边笑,一声一个鼻涕泡“娘你怎么来了呀你怎么进城的呀你不去县衙,你进这疫病院干什么呀”

  周围吃饭的医士仆役都看呆了,相处大半月了,天天见唐姑娘端得起、拿得稳,主意可大了去,从没见她这样狼狈过。

  再看她对面,当娘的那位被逗得直乐,俩手里揣着个暖炉,都没舍得放下。

  华琼笑说“过来看看我姑娘得什么病了,快别哭了,好好的大眼睛都快眯成褶了。”

  唐荼荼破涕为笑,跑水盆边洗了手,又回屋换了身衣裳,才敢挨着她坐。

  公孙景逸与和光半刻钟前,才知道茶花儿还有个亲娘,全堆着笑喊姨母。

  华琼还了一笑。她眼力刁钻,扫一眼,就大概知道面前这俩是什么人什么身份了,任由他们打量,自己与荼荼说话。

  “县道被封了,不准进出,唯独准许药商过。我就在三岔口截了一个大药商的货,几十车药材都在后边,我骑着马先过来了。”

  几十车,连从小花钱没数的公孙景逸和光都咋舌。

  县里如今最缺的就是药材,薄荷、金银花、决明子全都缺,不停地从城外往进运。

  运河还没化冻,南来北往的都是些小商人,都知道物以稀为贵,连平时烂路边没人要的金银花都涨了价。

  自她落脚,唐荼荼就没停过笑,两手端着烧酒与她一碰杯“您就是来救火救急的,我替全县百姓、替我爹谢谢您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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